濃鬱的血腥味與焦糊的惡臭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沉甸甸地籠罩著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土地。原本寧靜祥和的邊境村落,此刻已淪為廢墟與屍骸交織的人間地獄。殘破的房屋仍在冒著縷縷黑煙,暗紅色的血跡潑灑在泥地、斷牆以及那些扭曲破碎的軀體上,勾勒出觸目驚心的圖案。
哪吒靜立在那被他用三昧真火灼燒出的、直徑達數十米的焦黑巨坑邊緣,坑底是厚厚的、晶瑩的琉璃狀物質,那是沙石在極致高溫下熔融後又冷卻的證明。坑內,所有邪教徒和那猙獰的深淵小惡魔都已化為烏有,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唯有至陽至剛的真火餘韻,仍在微微扭曲著空氣,驅散著那原本濃得化不開的邪惡氣息。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依舊整潔,仿佛剛才那焚天煮海般的恐怖攻擊並未沾染他分毫。隻是他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或戲謔表情的臉上,此刻卻覆蓋著一層冰冷的寒霜,漆黑的眸子裡,沉澱著與外表年齡截然不符的深沉怒火與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這平靜並非無情,而是見慣了洪荒殺劫、天地傾覆後,對眼前這種“小場麵”的一種本質上的俯瞰,但即便如此,邪教徒以凡人生命為祭品的行徑,依舊觸動了他心底的某根弦。
“嘔——”身後傳來壓抑不住的乾嘔聲。是隊伍裡那位新加入的盜賊同學,名叫傑克的年輕人。他臉色慘白如紙,雙手撐著膝蓋,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儘管在學院也經曆過實戰,但如此近距離、大規模地接觸這般慘絕人寰的景象,還是第一次。空氣中彌漫的死亡和邪惡殘餘,幾乎要擊垮他的神經。
精靈法師艾琳,那位曾經眼高於頂的高等精靈,此刻也緊抿著蒼白的嘴唇,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她的法杖,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施展了一個微弱的自然魔法,試圖安撫這片被褻瀆的土地,但翠綠的光輝僅僅亮起一瞬,便被殘留的黑暗與死寂氣息壓滅,她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無力與悲憫。
憨厚的盾戰士納爾森,這個如同岩石般堅定的漢子,此刻也雙目赤紅,他狠狠一拳砸在旁邊半截燒焦的木樁上,木樁應聲碎裂。“這群該下地獄的雜碎!”他低吼著,聲音因為憤怒而沙啞。
唯有二郎,依舊沉默地站在哪吒身側,如同亙古不變的礁石。他那僅剩的獨眼掃視著周圍的慘狀,沒有任何波瀾,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景象,或者說,他天生的戰鬥本能讓他將所有的情緒都壓製在了冰冷的理智之下。他的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在分辨空氣中除了血腥和焦臭之外的其他氣味。
“清理一下,看看還有沒有活口。”哪吒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語調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率先邁步,走向那片狼藉的村落中心。
眾人強忍著不適,分散開來,在廢墟與屍骸間仔細搜尋。每一具扭曲的屍體,都在無聲地訴說著臨死前的恐懼與痛苦。艾琳不時釋放出微弱的探測魔法,感知著生命氣息的波動,但反饋回來的,大多是死寂。
時間一點點過去,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搜尋的二郎,突然在一處幾乎被完全焚毀的屋舍廢墟前停下了腳步。這處廢墟位於村落邊緣,相對遠離中央的祭祀廣場,但依舊受到了波及,房梁塌陷,牆壁傾倒,形成了一堆焦黑的瓦礫。
二郎的獨眼死死盯著瓦礫堆的一個角落,那裡被幾根燒焦的粗大橫梁交錯支撐,形成了一個極其狹窄的三角空間。
“這裡有活物的氣息。”二郎的聲音低沉而肯定,他側耳傾聽,“很微弱,但有。”
哪吒瞬間出現在他身邊,神識如水銀瀉地般探入那三角空間。果然,在瓦礫深處,他感知到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之火,而且,這生命之火似乎被一種……本能般的恐懼緊緊包裹著,連心跳和呼吸都壓抑到了近乎停止的地步。
“納爾森,過來,小心點,把這幾根木頭搬開。”哪吒指揮道。
納爾森應聲上前,他巨大的手掌覆蓋著一層土黃色的鬥氣,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焦黑沉重的橫梁和碎木一塊塊移開。他的動作儘可能的輕緩,避免造成二次坍塌。
隨著遮蔽物的移除,一個狹窄的、被煙熏得漆黑的洞穴入口露了出來。入口處,似乎還堵著一些破布和雜物。
二郎上前,用他那堪比精鋼的手指,輕輕撥開那些障礙物。
洞穴深處,一雙充滿了極致恐懼、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猛地對上了外麵的光線。
那是一個少年。
看年紀大約隻有十二三歲,渾身沾滿了黑灰和乾涸的血跡,衣服破爛不堪。他蜷縮在洞穴最深處,雙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瘦小的身體如同篩糠般劇烈顫抖著。他的眼神裡,除了恐懼,還有一絲野獸般的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在看到生人後驟然爆發的、混合著絕望與微弱希冀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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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怕,孩子,我們是來救你的。”艾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她試圖靠近。
“彆動!”哪吒突然出聲製止。他的目光銳利地落在少年緊緊捂著臉的手臂下方,那裡,脖頸處,隱約可見幾道細微的、正在緩緩蠕動的黑色紋路,散發出極其隱晦的邪惡氣息,與之前那些邪教徒身上的同源,但更加內斂,仿佛在試圖寄生。
少年看到艾琳靠近,反而顫抖得更厲害了,向洞穴深處又縮了縮。
哪吒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後退一步。他獨自蹲下身,目光平靜地看著那少年,沒有釋放任何善意,也沒有流露出厭惡,隻是用一種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說道:“你被汙染了。雖然很微弱,但它正在試圖侵蝕你。”
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縮,恐懼達到了頂點,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但他依舊死死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不過,算你運氣好。”哪吒繼續說道,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青色火苗悄然跳躍,散發出溫暖而純淨的氣息,那氣息中蘊含著一絲混沌青蓮的生機。“這東西,剛好能治。”
說著,他也不等少年反應,那縷青色火苗便如同擁有生命般,輕飄飄地飛向少年,精準地沒入他脖頸處的黑色紋路中。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熱油的聲音響起。少年身體猛地一僵,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很快,那痛苦就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和溫暖所取代。他脖頸處的黑色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消失,那股縈繞不去的陰冷和低語也隨之消散。
少年愣愣地看著哪吒,捂著臉的手終於緩緩放下,露出了那張雖然臟汙卻依稀能看出原本清秀麵容的臉。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剛從溺水的狀態中被拯救出來。
“出……出來吧,安全了。”納爾森甕聲甕氣地說道,儘量讓自己的大塊頭顯得不那麼有壓迫感。
在眾人鼓勵主要是哪吒那平靜目光的注視)下,少年才顫抖著,一點點從那個狹窄的避難所裡爬了出來。他的腿腳似乎因為長時間蜷縮而有些麻木,剛一站起就差點摔倒,被旁邊的艾琳眼疾手快地扶住。
“謝……謝謝……”少年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
傑克趕緊遞過去一個水囊。少年接過,貪婪地大口灌著清水,直到水囊見底,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眼神裡的恐懼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悲傷和茫然。
“你叫什麼名字?這裡……發生了什麼?你知道那些邪教徒的來曆嗎?”艾琳輕聲問道,作為精靈,她對生命有著天然的親和力。
少年聞言,身體又是一顫,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湧出。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我……我叫雷克斯……是……是這個村子鐵匠的兒子……”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堅韌,似乎在強迫自己回憶並陳述那噩夢般的經曆。
“三天前……村子裡開始出現陌生人,穿著黑色的袍子,說著奇怪的話……他們一開始隻是宣傳什麼‘真神’,許諾力量和食物……有些人信了,但父親說他們不是好人,不讓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