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壩上草原的溫度越來越低,察哈爾戰場血腥的僵持似乎有停歇的跡象
陰沉的天空開始飄落冰冷的雨絲,很快,這雨就裹挾著初冬的寒意,化作了細密的雪粒子,最終演變成覆蓋察哈爾草原的第一場鵝毛大雪。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卷過荒原,將戰場的硝煙和血腥味都壓了下去。
槍炮聲,無論是東北軍不甘的試探性炮擊,還是日軍零星的反擊,都如同被凍僵了一般,變得異常稀疏和遙遠。
板垣征四郎站在獨石口指揮所的觀察窗前,望著窗外混沌一片的白色世界。連日來如同弓弦般緊繃的神經,在這片覆蓋一切的風雪中,終於有了一絲鬆懈。
他緩緩呼出一口白氣,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團模糊的水霧。大雪封路,天寒地凍,戰場已被嚴寒之手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他賭贏了這十天,現在,是暴風雪主宰一切的時候了。
寒冷的天氣對於防守一方來說太有利了,接下來聯合軍勢必無法發動大規模的攻勢。
他們要麼選擇退兵,來年再戰,要麼勉力進攻,在冰雪之中耗乾最後一次元氣。
無論是哪個選擇,對於板垣征四郎來說都是極為有利的。
獨石口和沽源方向傳來的沉悶炮聲,經過數十裡草原的衰減,傳到這片區域已變得模糊不清,如同天際滾動的悶雷。
總指揮白澤的臨時指揮部設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裡,幾頂厚實的棉帳篷被積雪壓得低垂,隻有縫隙裡透出昏黃的煤油燈光。
門簾猛地被掀開,帶進一股刺骨的寒氣和一個渾身掛滿霜雪的偵察兵。
“報告總指揮!”偵察兵的聲音帶著長途奔波的嘶啞,卻異常清晰,“持續的大雪,草原上的河叉子、泡子,都凍得梆硬了!”
白澤正俯身在地圖上,聞言猛地抬頭。他那張一向如同冰封湖麵般冷峻的臉龐,此刻竟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波動——不是喜悅,而是某種點燃的的炙熱。
偵察兵喘了口氣,繼續彙報,語氣帶著壓抑的興奮:“我們在閃電河上遊的探子,冒險鑿冰測量了!冰層最薄處也超過半米,最厚的地方足有八九十公分!
他們說這冰,硬得能扛住十幾噸重的大家夥穩穩當當走過去!”
“十幾噸……”白澤低聲重複了一遍,如此一來,二號坦克便可以在冰麵上暢通無阻,隨即,他的目光掃過地圖上那條蜿蜒的藍色虛線——閃電河。
“消息確認無誤?”
“絕對無誤!探子是老河工,拿命擔保!”偵察兵斬釘截鐵。
白澤沉默了幾秒,帳篷裡隻有爐火嗶剝的輕響和外麵呼嘯的風聲。
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用力一揮大手:“知道了。傳令各部,按雪原方案,即刻行動!你下去休息,喝口熱湯。”
“是!”偵察兵敬了個禮,帶著一身寒氣退了出去,門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風雪。
白澤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圖上,指尖重重地點在“大灘鎮”三個字上。這裡,是日軍第五師團賴以支撐獨石口、沽源血戰的生命線!
與此同時,被日軍視為安全後方的灘頭鎮,此刻也籠罩在嚴寒與壓抑之中。這裡沒有前線的硝煙與喊殺,卻彌漫著另一種沉重。
鎮子不大,原本的民房和倉庫被征用,到處堆滿了用帆布遮蓋、覆蓋著厚厚積雪的物資箱。汽油桶、彈藥箱、成袋的米麵、凍得硬邦邦的肉罐頭……
一處背風的倉庫牆角,幾個負責夜間巡邏的日軍士兵縮著脖子,裹緊並不算厚實的軍大衣,圍著一盞昏暗的馬燈跺著腳取暖。他們的口鼻呼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阿嚏!”一個年輕的新兵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揉了揉通紅的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這鬼天氣,比廣島冷太多了。真想念家鄉的瀨戶內海啊,這時候,該是吃牡蠣最肥美的季節了……”
他眼神有些迷離,仿佛看到了家鄉冬日暖陽下波光粼粼的海麵。
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士兵,臉上帶著疲憊和凍傷的痕跡,歎了口氣:“是啊,聽說廣島灣的牡蠣……唉,前線打成這樣,誰知道還有沒有命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