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縣以北的槍聲漸漸分出層次,東麵的交火聲明顯稀疏下來。
紅軍臨時指揮部裡,朱玉階正對著話筒下達命令:“……對,就兩個營,追上去,把他們往徐州方向攆,趕得越遠越好!這邊主陣地吃緊,一兵一卒都不能再抽了!記得派個機靈點的,不能追的太死,這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他剛放下電話,政委夏英就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確認後的神情:
“老總,東麵確認了,黃傑那個第八軍已經垮了,東側陣地上國軍有組織的抵抗,基本已經消失了。”
朱老總用鉛筆在地圖上點了點:“曉得了,我已經讓老陳抽了兩個營追上去,攆一攆,不能讓他們太安生。”
“才兩個營?”夏政委一聽就有些急,走到桌邊,“老總,這樣用兵怕是撒胡椒麵吧?那可是足足一個軍的潰兵,就是一群鴨子,也能抓回幾籠。
我看至少得放出去兩個團,狠狠咬下一塊肉來!這送到嘴邊的勝利果實,不吃完太可惜了!”
朱老總這才抬起頭,目光沉靜地看著老戰友:“老夏,眼光要放長。黃傑現在就是驚弓之鳥,部隊散了魂,一時半會兒聚不起來,對我們沒威脅。讓他們跑,跑得越遠越好。”
他拿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水,繼續說:“你想想,他們能跑到哪裡去?整個華東地區都在我們的包圍圈裡麵,這幫潰兵帶著敗訊,跑到哪裡就把恐慌帶到哪裡。最好是能一路跑到徐州,讓何應欽頭疼去。”
夏政委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臉上露出笑容,手指虛點著朱老總:“老總啊老總,你這招高明!放潰兵去攪亂他的後方,攻心為上,比我們自己去打效果還好!要是碾莊那邊打完了,說不定真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沒你想得那麼樂觀,國民黨這幫將領可不是草包,但這兩萬多人的潰兵足夠讓徐州亂上一陣子了。我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而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趁熱打鐵,把俞濟時這塊硬骨頭啃下來!要是讓他緩過氣,或者等來增援,就成了卡在喉嚨裡的刺,那才真叫被動!”
夏政委收斂了笑容,鄭重點頭:“明白了,是我著眼處小了。那就集中全力,先解決眼前的心腹大患!”
這個時候的俞濟時依舊沒有放棄抵抗,他認為從總體局勢上來說,國軍方麵依舊還有勝算。
周渾元正率部北上,現在紅軍的主力都在攻打自己,縣城的防禦肯定相當薄弱。
等周渾元抵達之後,他就可以直接對宿縣發起攻擊,這就能迫使南麵的紅軍回援。
而徐州方麵的國軍在意識到自己被障眼法欺騙了之後,也開始大舉南下。
相對來說,徐州方麵的國軍戰鬥力更強,距離戰場也更近,自然也成為了俞濟時最大的指望。
當他向徐州方向發出求援電報之後,何應欽的回複也是乾淨利落,最多十個小時就將有援兵到達。
這就意味著,隻要他能再堅持十個小時,戰場的形勢就有可能翻盤。
然而,俞濟時想不到的是,何應欽再一次用實力證明了,在不靠譜方麵,他一向是靠譜的。
就在徐州方麵調兵遣將,已經開始南下的時候,三十八軍突然發起了對徐州的攻擊。
這一動可不得了,何應欽被嚇得一日三驚,走到半路上了援軍又被他給叫了回來。
最不地道的是,他承諾的援軍跳票了,卻沒通知俞濟時,更加不會通知在南麵的周渾元。
畢竟說出去也丟人不是?
到了這個時候,第一兵團最後一次翻盤的機會,就被何應欽給親手葬送掉了。
而南邊的周渾元正沿著津浦鐵路一路北上,由於遊擊隊的騷擾,鐵路是直接沒法用了,但沿途的公路還是為他們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紅軍的遊擊隊是卯足了勁進行襲擾,但這一回周渾元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指揮大部隊一門心思的往前衝,根本不顧及側翼敵人的威脅。
要是常凱申知道,周渾元對於解救友軍竟如此的上心,怕是也會感動不已。
這個時候,宿縣戰場的成敗,甚至是整個津浦路沿線戰事的成敗,就取決於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了。
與此同時,寧波東吳鎮,太白山山色空蒙。
山間的薄霧中,一行人簇擁著常凱申,默然行走在前往天童寺的路上。
他身著深色長袍,外罩馬褂,步履看似沉穩,但那緊抿的嘴唇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陰翳,卻比這天氣更為凜冽。
陳誠等隨從皆屏息凝神,氣氛凝重。
穿過“東南佛國”的照壁,踏入寺院,一股混合著香火、燭油和古老木料的沉靜氣息便將人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