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夜,因一個人的歸來,仿佛也添了幾分底氣。
黃埔路官邸內,燈火通明,暖意融融,驅散了夜間的寒意。
蔣校長端坐在書房的沙發上,雖依舊是一身慣常的素色長衫,身姿筆挺,但眉宇間那重新凝聚的沉毅之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重新執掌權柄,讓他如同經過淬火的精鋼,更顯堅韌。
他輕輕呷了一口白開水,目光掃過牆上那幅徐蚌戰場地圖。一股蜜汁自信,油然而生。
不久前,何應欽發來電報,宋希濂率敢死隊發起夜襲,打亂了先鋒軍的部署,為大軍主力爭取到了時間。
現在第一兵團已經甩開了先鋒軍的追擊,雖然為了快速南下,重武器裝備沒有帶回來。
但今日各國大使都對他所領導的南京政府表露出了一定的支持,抵押貸款,武器采購等事務也很快就能提上日程。
所謂西南三軍閥,不過蘚疥之疾,烏合之眾。
若是由一人主導,還能算是大患,三股勢力聯盟,必然勾心鬥角,他蔣某人彈指可滅。
到時候將主力撤到江南,沿江布置防線,卷土重來,還未可知。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快而優雅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法國香水氣息。
宋美齡走了進來,她剛結束一場為她接風洗塵的沙龍晚宴,臉頰因微醺和興奮泛著紅暈。
“達令,”她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自然地坐到蔣校長身旁,“今晚大家都說,你回來了,南京的人心才算真正定了。幾位夫人都在問我,接下來的婦女工作該如何開展,都等著我拿主意呢。”
她的語氣裡,滿是重新成為焦點、掌控局麵的喜悅。
蔣校長轉過頭,看著妻子容光煥發的臉,緊繃的嘴角難得地牽起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帶著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沉穩:“夫人辛苦了。國家艱危,正需要上下同心,你多出麵,凝聚人心,是好事。”
這番肯定讓宋美齡更加欣悅,她細細地說起晚宴上的見聞,哪些人態度熱切,哪些人欲言又止,分析得頭頭是道。
蔣校長靜靜聽著,不時頷首。
書房內氣氛融洽,暖意盎然,一派琴瑟和鳴、夫婦共謀國事的景象。
這短暫的溫馨,驅散了連日來政事軍務的疲憊,也讓蔣校長心中那股“挽狂瀾於既倒”的豪情更加充盈。
然而,這令人沉醉的平靜,被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驟然打破。
“報告!”侍從室主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蔣校長眉頭微蹙,沉聲道:“進來。”
主任推門而入,臉色煞白,甚至忘了向宋美齡致意,直接雙手將一份電文呈到蔣校長麵前,聲音顫抖:“校、校長……急電!江北急電!”
蔣校長心中莫名一沉,接過電文,目光迅速掃過。
瞬間,他臉上的溫和與沉穩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
宋美齡察覺到他氣息的驟變,關切地探過身:“達令,發生什麼事了?”
蔣校長沒有回答,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那薄薄一紙電文抽空了。他猛地將電文拍在茶幾上,震得杯盞作響,人霍然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宋美齡急忙拿起電文,隻看了一眼,美麗的容顏也瞬間血色儘褪,忍不住以手掩口,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李默庵叛變,投靠先鋒軍!其所部驟然發難,已徹底封鎖淮河一線通道。何應欽部長所率第一兵團歸路被斷,陷入重圍。
先鋒軍主力趁勢猛攻,第一兵團……全線潰敗!何部長……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死寂。
書房裡隻剩下蔣校長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喘息聲。
他猛地轉身,望向那幅巨大的地圖,仿佛要將其燒穿。
整個第一兵團,那是他寄予厚望的精銳!
完了,全完了!
剛剛還在胸中激蕩的躊躇滿誌,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