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還在門檻上晃著,林風的腳步卻已釘在原地。
他沒動,劍尖卻往前送了半寸。黑魚皮鞘的長劍貼著阿吉的衣襟,幾乎要破開那層粗布,抵上心口。剛才那一瞬,他確信自己能再快半息——可偏偏就在即將刺穿的刹那,手腕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拽了一下,遲了那麼一絲。
阿吉沒退,也沒抬手擋,隻是看著他,嘴角竟浮起一點笑意。
“你輸了。”他說。
林風眉頭一擰:“劍都到你胸口了,誰輸?”
“是你。”阿吉聲音不高,卻像一盆冷水潑進火堆,“你為了贏我,連身後有人受傷都沒聽見。”
林風猛地回頭。
廟門處,慕容秋荻正扶著一個女子緩緩走進來。那女子臉色發青,左臂纏著布條,血已經滲出來,在袖口暈成一片暗紅。她腳步虛浮,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還是撐著沒倒。
鐵真真。
林風認得她。那個曾陪阿吉睡破廟、吃冷飯的姑娘。他曾聽人提過她的名字,但從沒見過她傷成這樣。
他盯著她包紮的手臂,喉嚨突然發緊。剛才他在出劍、騰挪、追擊,全神貫注於阿吉的一舉一動,甚至連風向、腳步聲都算進了節奏裡——可他竟然沒察覺有人從外麵進來,更沒發現這女人受了傷。
不是彆人放的毒,是他忘了防。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他問,聲音有點啞。
“剛到。”慕容秋荻靠在門框邊,喘了口氣,“她在半路上被人伏擊,箭擦過手臂,帶了毒。我沒帶解藥,隻能用布壓著止血。”
林風低頭看劍。
十三顆明珠嵌在劍鞘上,冷冷地反著光。他曾以為這把劍能斬儘阻礙,護住想護的人。可現在,人就在眼前流血,他卻連一聲異響都沒聽見。
阿吉輕輕歎了口氣:“你的劍能刺穿我,但護不住她們。”
林風握劍的手開始抖。
不是累的,也不是怕的。是心裡那股勁兒忽然塌了。他練劍是為了變強,強到不再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倒下。可今天,他拚儘全力去贏一場比試,結果卻讓一個本該被保護的人獨自挨了一箭。
他想起昨夜在破廟裡,慕容秋荻把解藥倒在地上時的眼神——那不是倔強,是絕望中還死死攥著尊嚴。而他呢?他隻想著怎麼把燕十三的劍練得更快、更狠,好像隻要贏了,就能證明什麼。
可贏了又如何?
他偏過一次劍鋒,是因為不想殺人;可這一次,他連該防的人都沒防住。
“你說你不是燕十三。”阿吉慢慢站直身子,竹枝點地,聲音平靜,“可你現在走的路,和他臨死前一模一樣——眼裡隻有劍,沒有活人。”
林風沒反駁。
他知道對方說得對。
燕十三最後一戰,不是敗給對手,是敗給了自己的劍意。那十四劍、十五劍,早已超出人的掌控,純粹是殺意凝聚成的災厄。而他呢?他也在融合梯雲縱、改招式、追速度,一步步把奪命十三劍推向極限。
可極限之後呢?
他抬頭看向阿吉:“那你呢?你就這麼站著不動,就能護住她們?”
“我不用動。”阿吉把竹枝往地上一頓,“因為我從不讓自己陷入‘必須出手才能救人’的境地。我早知道有人會來,也知道他們會挑軟的下手。所以我讓她來,我也讓她傷,但我更讓她活著走到這裡。”
林風愣住。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你明知道會有埋伏?”他聲音沉了下來。
“我知道。”阿吉點頭,“所以我沒攔。我要讓她明白,逃不是辦法,躲也不是。她得學會在受傷後還能站起來。”
“所以你就拿她當餌?”林風冷笑,“真是高明的道理。”
“我不是拿她當餌。”阿吉目光直視過來,“我是信她能撐住。就像她當年信我能回來一樣。”
林風閉了閉眼。
他忽然覺得累。
不是身體上的,是心裡那種空落落的疲憊。他一直以為自己在追求更強的劍法,其實不過是想用勝利填補某種恐懼——怕來不及救,怕守不住,怕最後隻剩一把染血的劍。
可眼前的三人,一個斷了竹枝,一個負傷前行,一個沉默旁觀,卻沒有一個人求他救。
她們不需要一個隻會殺人的劍客。
他緩緩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