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卷著灰燼在石階上打轉。林風站在原地,手裡的鐵杖沉得像塊燒紅的鐵,燙得他掌心發麻。莫聲穀跪在雨前,頭也沒抬,肩膀微微抖著。上官燕退了半步,指尖還搭在劍柄上,眼神卻鬆了下來。
張三豐沒動,隻是抬起一隻手,輕輕按在空中。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胸口一鬆,像是壓了一夜的石頭終於被挪開了。峽穀深處殘存的黑霧開始翻騰,不是因為風,而是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逼著後退。
他掌心緩緩浮起一團光,不刺眼,也不熾熱,就像冬日裡曬到背上的那縷太陽。金光在他指縫間流動,像水一樣安靜。然後他輕輕一揚手,那團光散了,化作無數細點,飄進空氣裡。
雨,就這麼落下來了。
不是從天上來的那種雨,是直接從空氣中凝出來的。每一滴都帶著微弱的金芒,輕飄飄地灑在岩壁、屍骸、斷刃上。碰到黑霧的地方,霧就像雪遇暖爐,悄無聲息地化開。乾裂的血跡一塊塊剝落,露出底下原本青灰色的石頭。連那些嵌在山體裡的機關殘片,也發出“哢”的一聲輕響,像是終於睡醒,不再掙紮。
莫聲穀抬起頭,雨水打在他臉上,混著不知道是淚還是彆的什麼。他嘴唇動了動,沒出聲,但口型看得清楚——“鬆溪”。
林風低頭看自己的手。奪命劍還背著,可劍柄上的寒意正在退去。那股纏了他好幾天的陰冷感,像是被人用熱水衝了一遍,順著毛孔排出去了。他忽然想起之前每次拔劍,手腕都會抽一下,現在也不疼了。
係統在這時響了:【檢測到高階淨化能量,《純陽無極功》已錄入融合庫】。
他沒急著查看,反而抬頭看向張三豐。老道人依舊站著,衣袖都沒晃一下,仿佛剛才那一招不是他使的。可林風知道,這雨不是普通的雨,是把整座鬼見愁的臟東西都洗了一遍。
雨下了不到一盞茶工夫就停了。天沒亮,也沒暗,就是那種雨後特有的灰蒙蒙。但空氣不一樣了,吸進肺裡清清爽爽,再沒有那種黏在喉嚨口的腥味。
這時,俞蓮舟走了出去。
他沒帶劍奴,也沒叫幫手,一個人穿過廢墟,走向兵器坊的方向。那裡還有幾具倒地的傀儡,關節處偶爾“咯”一聲,像是還沒徹底死透。
他在第一具傀儡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胸腔。金屬外殼已經鏽蝕,裡麵的心核卻還在微微發燙,顏色泛著暗紅。
“血魔功的引子還在跳。”他說。
旁邊一個年輕弟子忍不住問:“二師兄,要不要砸了它?”
俞蓮舟搖頭:“砸了,怨氣還在。拆了,煉了,讓它變成守山的東西。”
他抽出太極劍,不是用來砍,而是用劍尖輕輕撥動內部機括,像在解一道複雜的鎖。每動一下,傀儡就顫一下,最後“啪”地一聲,心臟脫落,滾在地上,冒著黑煙。
他撿起來,扔進隨身帶著的鐵桶裡。桶底早鋪了層石灰,黑煙一碰就熄了。
接下來半個時辰,他帶著幾個人來回進出,把能動的、不能動的傀儡全都拆了個乾淨。核心全部焚毀,剩下的鐵殼堆在一邊。
“明天開始,這裡改名叫‘守器堂’。”他站在廢墟中央說,“以後武當的機關,不為殺,隻為護。”
林風聽著,心裡忽然有點空落落的。以前總覺得這些機關是敵人搞的鬼,現在才知道,它們本來可以不是這樣。就像張鬆溪,練功是為了救家人,結果一步步走歪了。
他轉身走向張三豐。
老頭兒坐在一塊石頭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林風站定,行了個禮。
“你想問什麼?”張三豐沒睜眼,聲音淡淡的。
“何為無招?”林風問。
張三豐嘴角動了動:“當你不再想贏的時候。”
林風愣住。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可他腦子裡一下子亂了。他練奪命十四劍,每一劍都是為了贏,為了活下來。可真到了生死關頭,越是拚命想贏,越容易被反噬。燕十三的最後一劍,就是因為太想贏謝曉峰,才把自己吞了進去。
而現在,春雨落過,血魔散儘,他體內那股殺意居然靜了下來。不是消失了,而是……沉下去了。像是一池渾水,突然澄澈了。
他下意識運轉內力,劍氣在經脈裡走了一圈,不再是那種鋒利得割肉的感覺,反而圓潤了些,像是繞著什麼東西轉了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