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劍斜指,刃口還掛著一縷血絲,順著劍脊緩緩滑落。林風站在原地沒動,肩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燒紅的鐵條劃過皮肉。他沒去捂,左手依舊按在胸口,那塊蝶形紅斑不再狂跳,反而像沉入深水的石子,穩穩地搏動著,與某種遙遠的東西呼應。
空中那抹白影還未散儘,衣袂飄蕩,眼神卻已穿透了他,落在更遠的地方。
“謝家的劍,終究還是要毀在自己人手裡。”她的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枯葉,可每一個字都紮進林風的骨縫裡。
他抬眼,正對上那雙含恨帶怨的眼睛。不是活人,也不是鬼魂,更像是從一段被反複咀嚼的記憶裡擠出來的殘渣——慕容秋荻,那個曾以愛為名、掀起江湖血雨的女人,此刻就站在這片廢墟之上,指尖微動,十七隻通體猩紅的蝴蝶自她袖中飛出,翅膀扇動時竟發出細碎如哭的聲響。
蝴蝶不撲人,也不攻劍,而是直奔林風體內劍氣流轉的節點而去。每一隻都精準咬住他真氣運行中最滯澀的那一瞬——那是他曾猶豫是否該用十五劍時留下的破綻,是燕十三死前最後一刻的遲疑,也是謝曉峰一生都無法斬斷的情根。
林風咬牙催力,黑劍欲揚,可劍意剛起便亂作一團。腦海裡突然湧入不屬於他的畫麵:月下長亭,一男一女對坐飲酒,女子執壺笑問:“若有一日我持劍對你,你可會傷我?”男子答得乾脆:“隻要你不出劍,我永不拔劍。”
後來呢?
後來她出了劍,他也拔了劍。
劍光落處,隻剩斷腸聲。
記憶如潮水倒灌,林風膝蓋微微一彎,差點跪下。這不是打鬥,是剖心。
就在他神誌將潰之際,一道寒意貼背而來。
上官燕一步上前,掌心抵住他後背命門。冰魄寒霜劍意如雪澗清流,順督脈疾衝而上,與他體內滾燙的純陽無極功撞在一起。兩股力量本該相衝,可此刻卻奇異地交融,一圈圈蕩開,如同天地初分時陰陽交泰的模樣。
係統提示在識海中浮現:“檢測到雙修蠱術共鳴,需男女內力同頻融合,方可破局。”
林風猛然醒悟。
這哪是什麼殺招?
這是傾訴。
是慕容秋荻臨滅前,把一輩子沒說完的話,塞進了這十七隻紅蝶裡。她要的不是複仇,是回應。
他不再抗拒那段記憶,反而迎著它走去,在心底開口:“我非燕十三,也非謝曉峰。我是林風,借你之劍,走我之路。”
話音落下,他反手握住上官燕的手,兩人掌心相貼,陰陽二氣在他胸前旋轉成太極之形。那十七隻紅蝶撲至近前,剛要鑽入經脈,卻被這股渾圓之力卷住,一隻隻吸入中心旋渦,轉瞬化為灰燼。
空中幻影怔住了。
她看著這對男女,並肩而立,一冷一熱,一靜一動,卻偏偏融成了完整的圓。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眼中恨意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釋然的疲憊。
“原來……”她低聲說,“真正的十五劍,是可以斬斷情殤的。”
風起,她的身影開始模糊,像一張被水浸透的舊畫,顏色一點點褪去。最後隻留下一句歎息,輕得幾乎聽不見:
“若有來世,願不做癡人。”
話音落地,人影全消。連那股纏繞心頭的悲愴也隨之一空,仿佛三十年的陰雲終於散儘。
林風鬆開上官燕的手,呼吸重了幾分,肩上的血還在流,但他顧不上擦。他抬頭望天,發現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聚起了濃雲,層層疊疊壓在紫禁城上空,雲隙間有光刃閃動,像是無數柄看不見的劍正在凝聚。
第一道劍雨落下時,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