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穩住身形,右臂的酸麻漸漸退去,劍尖那抹銀光也消散在夜風裡。他沒急著再動,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節泛白,掌心滲出一層薄汗,握著劍柄的力道比剛才鬆了些。
他知道,這不是累的。
是怕。
不是怕傷,也不是怕死,而是怕剛才那一瞬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那種劍鋒像是穿過了什麼、又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推了一下,像踩空了台階,卻偏偏落得踏實。
他深吸一口氣,把劍收回鞘中,盤腿坐在平台中央。屁股底下這塊石頭凹凸不平,硌得人不舒服,但他沒挪。這地方越不舒服,越能讓他清醒。
閉上眼,他開始回想。
不是想那一劍怎麼出,而是想當時心裡那一念——沒有殺意,沒有招式,甚至沒想著要破什麼虛空。他就隻是……想讓劍過去。
就像小時候扔石子打水漂,從不想“我要打出七連跳”,隻想著“讓它飛遠點”。
他忽然笑了下。
“原來我一直把練劍當吃飯,吃得認真,嚼得仔細,結果忘了——有時候餓了,啃口乾饃也能活。”
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在腳邊那塊碎鐵片上。是之前從山賊刀上削下來的,隨手揣進懷裡,本打算路上熔了補劍鞘,現在倒派上了用場。
他撿起鐵片,放在平台正中的凹陷處。大小剛好,邊緣還帶著斷刃的鋸齒,擱在那兒像個歪歪扭扭的銅錢。
然後他抬起右手,在空中慢慢畫了一道。
七拐八折,歪歪扭扭,跟昨夜在地上劃的一模一樣。
指尖過處,空氣微微一蕩,像是熱天曬透的瓦牆前那層晃動的氣流。很淡,但確實存在。
林風眼神亮了。
他沒停,接著又畫了一遍,這次更慢,每一折都像在數脈搏。畫完最後一筆,他把手收回來,盯著那道虛痕看了三息,突然抬腳,一步跨到東側石柱旁。
劍出鞘半寸,劍尖輕點柱身刻痕。
嗡——
一聲低鳴,短促得幾乎聽不見,可他感到了。腳底的震動,從石柱傳到平台,再順著鞋底爬上來,像螞蟻鑽褲腿。
他沒停,轉身躍向第二根石柱,動作不算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北鬥方位的節點上。第三根、第四根……到第五根時,右肩突然抽了一下,像是有根針紮進肉裡,他咬牙撐住,繼續點下去。
第七根柱子點完,他退回平台中央,盯著那塊鐵片。
它在震。
不是晃,是整個貼著地麵顫,表麵浮起一層細密的紋路,銀光流轉,竟真有點像天上星星掉下來的樣子。
林風咧了下嘴:“還真行。”
他坐回原地,雙手擺在膝蓋上,把呼吸放得極緩。這時候不能急,就像煮飯快熟了你非掀鍋蓋,結果一鍋夾生。
他開始調氣。
不是運功,也不是提勁,而是把體內那股真氣分成無數細流,一點點往右臂引。不像洪水開閘,倒像拿勺子舀水澆花。
等整條手臂發燙時,他才緩緩抬起手,淩空虛握。
劍在鞘中,不動。
但他知道,隻要念頭一起,它就會出來。
他閉上眼,腦子裡浮現出老者劃出的那道銀線——不是形狀,不是軌跡,而是那種“切進去”的感覺。像是用指甲劃玻璃,明明沒用力,卻留下了一道印。
心念一動。
“起。”
劍離鞘三寸,懸在半空,劍尖微微顫動,像狗看見陌生人時豎起的尾巴。
林風沒睜眼。
他全神貫注,把剛才在腦子裡構建的“意象”一點一點往前推。不是推劍,是推那一縷劍意。
慢慢地,劍尖前方出現了滯澀感。
來了。
他咬牙,意念不散,反而加了一分力,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硬塞進窄管子裡。
劍身劇烈一抖,差點脫手飛出。
他左手猛地按住劍柄,硬生生壓住,額角青筋跳了兩下。
“嗤!”
一聲輕響。
他睜開眼。
劍尖前半尺,一道銀線浮現,彎彎曲曲,比老者的那道醜多了,像小孩塗鴉,但它確確實實存在著,持續了差不多兩息,才慢慢淡去。
林風喘了口氣,整個人像剛跑完十裡山路,癱坐在地上。
可嘴角卻翹了起來。
“成了。”
他伸手摸了摸劍身,溫的,像是曬過太陽。這把劍陪他砍人劈樹,早就不像什麼名器,倒像個老夥計,臟兮兮的,但靠得住。
他抬頭看了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