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的引擎聲打破了荒原夜色的死寂,也引來了定居點內幾聲警惕的犬吠。幾座飽經風霜的氈房如同匍匐在地的灰色甲蟲,零星散布在山坳背風處,唯一的亮光來自最大那座氈房縫隙間透出的、微弱的油脂燈火。
獨狼將車停在距離氈房群幾十米外,熄了火。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如同石雕般靜坐了幾分鐘,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座氈房的輪廓、周圍的地形,以及任何可能藏匿危險的陰影。除了風聲和狗吠,隻有一片貧瘠土地特有的荒涼。
“待著。”他對萊利低語,隨即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滑下車,身影融入黑暗,向著亮燈的氈房潛行而去。
萊利緊張地握著槍,回頭看向後座。吳楓再次陷入了昏迷,呼吸比之前更加微弱,臉色灰敗,仿佛生命力正在一點點被抽離。那詭異的低溫依舊持續著。
幾分鐘後,獨狼返回,示意安全。“隻有一對老夫婦,是柯爾克孜族人。語言不通,但看起來沒有威脅。我用了些藥品和他們換一夜借宿。”
他們小心翼翼地將吳楓從車裡抬出。接觸到外麵冰冷的空氣,吳楓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獨狼和萊利一左一右架著他,走向那座亮著燈的氈房。
掀開厚重的、帶著濃重羊膻味的毛氈門簾,一股混合著煙火、奶製品和草藥氣息的暖流撲麵而來。氈房內部空間不大,中央是一個泥土壘砌的火塘,裡麵燃燒著乾牛糞,跳動的火焰是唯一的光源。火塘邊,一位臉上布滿深深皺紋、穿著傳統柯爾克孜族服飾的老婦人正攪動著一個小銅壺裡的東西,一位同樣年邁、眼神渾濁的老者坐在旁邊,默默地擦拭著一把古老的馬頭琴。
看到陌生人進來,尤其是被攙扶著、明顯身受重傷的吳楓,老夫婦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或恐懼,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們。老者微微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在吳楓身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
獨狼用簡單的肢體語言和幾片抗生素、止痛藥作為交換,獲得了在火塘邊一塊空地上休息的許可。他和萊利將吳楓輕輕放在鋪著的舊毛毯上,讓他側臥,避免壓迫背部的傷口。
老婦人默默地起身,從一個小木箱裡取出一個陶罐,用木勺舀出一些墨綠色、氣味刺鼻的膏狀物,遞了過來,又指了指吳楓背部的傷。她的眼神古井無波,仿佛見慣了生死和傷痕。
獨狼猶豫了一下,接過陶罐。他無法判斷這土著藥膏的成分,但眼下缺乏正規醫療條件,任何可能有效的嘗試都值得冒險。他小心地解開吳楓身上已經被血和汙物浸透的繃帶。
當那道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灰黑色、甚至隱約有細微晶體脈絡感的傷口暴露在跳動的火光下時,連見多識廣的獨狼都忍不住瞳孔一縮。老婦人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吸氣聲,而一直沉默的老者,則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馬頭琴,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傷口,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誦什麼古老的禱文。
獨狼清理了傷口周圍,然後將那墨綠色的藥膏仔細塗抹上去。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昏迷中的吳楓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隨著藥膏的覆蓋,傷口周圍那種灰黑色的侵蝕跡象,似乎……被抑製住了?雖然沒有立刻好轉,但那種不斷蔓延的、冰冷的死寂感,仿佛被這原始的、充滿生命氣息的藥膏暫時阻擋了。
“有效果!”萊利驚喜地低呼。
獨狼也鬆了口氣,對老婦人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老婦人隻是微微頷首,又坐回火塘邊,繼續攪動她的銅壺,裡麵飄出奶香和某種草根的苦澀氣味。
萊利拿出最後的高能量營養液,小心地喂給吳楓一些。獨狼則抓緊時間檢查武器,補充彈藥,並將吉普車油箱裡最後一點燃料轉移到攜帶的油桶中。
氈房內陷入了短暫的寧靜,隻有火塘裡牛糞燃燒的劈啪聲、老婦人攪動銅壺的輕響,以及吳楓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老者,忽然用沙啞的、帶著濃重口音的、幾乎難以辨彆的俄語單詞,斷斷續續地開口了:
“山……的……詛咒……”
獨狼和萊利同時一怔,看向老者。
老者渾濁的目光依舊落在吳楓身上,手指顫抖地指向吳楓背部的傷口,又指了指遠處帕米爾雪山的方向,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敬畏與恐懼。
“黑色的……心臟……吞噬……靈魂……”他艱難地組織著詞語,“你們……從……死亡之地……歸來……帶回了……不祥……”
他的話讓萊利不寒而栗。這原始的遊牧民族,似乎世代相傳著關於“寂滅之穀”的禁忌傳說,他們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也知道從那裡歸來的人意味著什麼。
獨狼沉默著,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隻是將一塊壓縮餅乾遞給老者,作為額外的感謝。
老者接過餅乾,卻沒有吃,隻是緊緊握在手裡,繼續用那晦澀的單詞警告:“它……不會……放過……被標記的……靈魂……必須……找到……溫暖的……火焰……或者……永恒的……冰封……”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溫暖的火焰?永恒的冰封?這如同讖語般的話語,讓獨狼眉頭緊鎖。他無法完全理解,但能感受到老者話語中的嚴重性。
就在這時,側臥著的吳楓,睫毛顫動了幾下,再次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冰冷的虛無,也沒有之前的瘋狂與偏執,而是充滿了極致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破碎的脆弱。火塘跳動的光芒映在他蒼白的臉上,仿佛為他注入了一絲微弱的生機。
他看到了關切望著他的萊利,看到了沉默警戒的獨狼,也看到了火塘對麵那對平靜中帶著憐憫與畏懼的柯爾克孜族老夫婦。
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
“我……剛才……是不是……又失控了?”
他問的是巷子裡那具枯萎的屍體。
萊利和獨狼對視一眼,沉默等於默認。
吳楓閉上了眼睛,臉上掠過一絲深刻的痛苦,不僅僅源於身體。他清晰地記得那種意識被剝離、人性被冰封的感覺,記得那種視生命為無物的冰冷視角。
“它……在我腦子裡……”他艱難地訴說著,像是在尋求幫助,又像是在警告同伴,“它在……不斷……說話……誘惑……我……快……撐不住了……”
氈房微光下,他的坦白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
溫暖的火焰在哪裡?永恒的冰封又是什麼?
對於吳楓而言,這場與體內“不祥”之物的戰爭,遠比任何外部追殺都要殘酷。而時間,似乎真的不多了。
喜歡灰燼行者,雇傭兵吳楓請大家收藏:()灰燼行者,雇傭兵吳楓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