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純粹、仿佛能吸收一切聲音與光線的黑暗。
隻有萊利懷中那本古書，散發著恒定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驅散了方圓數米內令人窒息的漆黑。光芒之外，是無儘的未知，隻有他們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在狹窄逼仄的冰縫中回蕩。
這並非人工開鑿的通道，更像是地質運動撕裂出的天然裂縫，崎嶇不平，僅能容人彎腰或匍匐前行。空氣冰冷，帶著萬年塵封的黴味，但奇異的是，那種源自冰髓核心的、直接凍結靈魂的寂滅寒意，在這裡減弱了許多。古書的光芒不僅提供照明和溫暖，更像是一個移動的“淨化場”，中和著那可怕的能量殘留。
獨狼將吳楓從背上放下，讓他平躺在相對平整的冰麵上。吳楓依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泛著青紫色，體溫低得不像活人。他的戰鬥服上凝結著厚厚的白霜，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不起胸膛明顯的起伏，隻有口鼻前凝聚的極其稀薄的白汽，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離去。
獨狼單膝跪地，扯下自己已經破損不堪的手套，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探查吳楓頸側的動脈。觸感冰冷僵硬，如同在觸摸一塊深埋地底的岩石。他屏住呼吸，集中全部感知，過了足足十幾秒，才終於捕捉到一絲微弱到幾乎忽略不計的搏動。
那搏動緩慢、間隔極長，仿佛隨時會徹底停止，沉入永恒的冰封。但在那極致寒冷的深處，獨狼確實感覺到了一點東西——一絲與古書光芒同源的、極其微小的溫暖核心，如同風暴眼中唯一平靜的點，頑強地守護著吳楓生命最後的火種。
“他還活著。”獨狼的聲音嘶啞乾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但狀態……很奇特。”他無法用常理解釋吳楓現在的狀態，那更像是生命體征被某種力量強行“暫停”或“封存”了。
萊利抱著古書，湊近了一些。光芒灑在吳楓臉上，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尊即將破碎的冰雕。萊利看著吳楓毫無生氣的臉，想起之前他在冰窟中如同神魔般掌控冰雪的身影，又想起他最後推開自己時那決絕的眼神，鼻子一酸，哽咽道：“他……他最後好像變回來了……是不是？”
獨狼沉默地點了點頭。吳楓最後的選擇，犧牲自己拯救他們，那是屬於“吳楓”的人性壓倒了冰髓核心的非人力量。但這代價，太過慘重。
“這本書……”萊利低頭看著懷中發光的古書，感受著它傳遞出的溫暖與平和，“它在保護我們，也在……保護他嗎？”
獨狼的目光也落在古書上。當他接觸古書的瞬間，那股湧入腦海的關於秩序與混沌的模糊感悟依舊殘留。他隱隱覺得，這本來自“寂滅之穀”的古書，其蘊含的力量本質，或許並非與冰髓核心完全對立，而是某種……更古老、更本源的東西，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平衡甚至引導那種寂滅之力。
吳楓在最後關頭，並非毫無準備地赴死。他或許在接觸冰髓核心的過程中，感知到了古書的特殊，才在千鈞一發之際，用最後的人性意誌，選擇了保護這本書，也借助這本書的力量，為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
“可能。”獨狼言簡意賅。他重新將吳楓背起，那冰冷的觸感依舊，但有了古書光芒的持續照耀，那股侵蝕性的寒意似乎被限製在了吳楓體內，不再向外瘋狂散發。“我們不能停留。這裡不安全，需要找到更穩定的地方。”
這條冰縫不知通向何方，後方退路已絕，他們隻能向前。
萊利用力點頭，將古書抱得更緊，仿佛它是唯一的依靠。他走在前麵，用書的光芒探路。獨狼背著吳楓，艱難地跟在後麵。
通道蜿蜒曲折，時而向上攀爬，時而向下滑行。四周的冰壁逐漸發生了變化，不再是純粹的幽藍色，開始夾雜著灰褐色的岩石層。溫度依舊很低，但已經回到了南極冰蓋下正常的嚴寒範圍，不再有那種詭異的、直接作用於意識的凍結感。
顯然，他們已經遠離了那個充滿寂滅能量的核心區域。
不知行進了多久，就在萊利感覺雙腿如同灌鉛，快要支撐不住時，前方的通道出現了變化。裂縫到了儘頭，連接著一個相對開闊的低矮洞穴。洞穴不大，約莫十幾平米，地麵是堅實的岩石，角落裡甚至堆積著一些乾燥的、不知名的苔蘚類植物化石，空氣雖然依舊冰冷，但比裂縫中流通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這裡沒有明顯的外部威脅。
“就在這裡。”獨狼將吳楓小心地放在洞穴中央相對平坦的地麵上，自己也幾乎脫力地靠坐在岩壁旁。高強度的戰鬥、精神壓迫和長時間的負重奔逃，即使以他的體質，也達到了極限。
萊利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將古書放在身邊。光芒穩定地照亮著這個小小的避難所。
暫時安全了。
寂靜籠罩下來，隻剩下疲憊的呼吸聲。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現實的殘酷衝淡。他們損失了幾乎所有的裝備，食物和飲水所剩無幾，吳楓生死未卜，前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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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狼閉上眼睛，快速運轉體內殘存的氣血，驅散寒意，恢複體力。他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分析著當前處境。
吳楓的狀態是最大的變數。他體內的冰髓核心力量是被古書暫時壓製了，還是達成了某種危險的平衡？他能否醒來？醒來後，是那個熟悉的吳楓，還是被寂滅力量支配的怪物？
那本古書是關鍵。但它上麵記載的東西無人能解，其力量也難以主動操控。
外界的威脅並未解除。“普羅米修斯”或者其他勢力損失了一支小隊，絕不會善罷甘休。信標可能還在斷續發送信號，他們依然可能被追蹤。
還有……那個筆記本。它是否也毀在了冰窟的崩塌中？如果落入他人之手……
“獨狼，”萊利的聲音帶著猶豫，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們……還能出去嗎？”
獨狼睜開眼，看向年輕人那雙充滿疲憊和恐懼的眼睛。他沒有給出虛假的安慰，隻是平靜地說：“活下去，才有出路。”
他的目光轉向一旁靜靜躺著的吳楓，以及那本散發著微光的古書。
“等他醒來。或者，找到使用這本書的方法。”
在這黑暗的地下洞穴中，他們這三個被世界遺忘的人，依靠著一點人性的餘燼和一本神秘的古書，艱難地維係著生的希望。
餘燼雖微，終可燎原。
但首先，他們必須確保這微弱的火種，不會在這絕境的寒風中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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