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膠質人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隻有平台上被腐蝕的坑窪和空氣中殘留的臭氧惡臭，證明著剛才那場生死危機。
靜滯之湖恢複了令人不安的死寂，連那低沉的金屬摩擦聲都消失了。湖心深處傳來的嗡鳴也漸漸平息，仿佛那個龐大的意識隻是翻了個身，再次陷入沉眠。
萊利脫力地癱坐在地，古書的光芒也隨之黯淡下去，維持光罩幾乎耗儘了他的精神。他大口喘著氣，臉色慘白，看向那片黑色湖水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獨狼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單手緊握步槍，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湖麵，尤其是那深不可測的湖心。他將吳楓小心地放在身邊，讓他靠著琉璃化的岩壁。
吳楓的狀態比剛才稍好一些，至少眼神不再渙散，但依舊虛弱得無法自行坐穩。他靠在岩壁上，胸膛微弱地起伏，視線卻牢牢鎖定著湖心，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感知著什麼。
“它……‘醒’了一下，”吳楓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多了一絲思索的意味，“不是因為敵意，更像是……被驚擾，或者……好奇。”
“好奇？”萊利難以置信地重複，“那些怪物差點把我們撕碎！”
“它們隻是……免疫細胞，”吳楓嘗試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釋，手指無力地指了指湖水，“對付入侵者。但剛才……那個‘意識’接管了。它注意到了我們，尤其是……”
他的目光轉向萊利懷中的古書，又看了看獨狼，最後落在自己身上。
“這本書，你身上的‘種子’烙印，還有我體內……那不完整的力量。”吳楓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冰髓核心的對抗顯然在他靈魂上留下了深刻的創傷，“我們三個，對它們來說，是‘異常’的存在。那個意識在觀察，在……分析。”
獨狼沉默地聽著，快速消化著這些信息。一個擁有集體意識的古老湖泊生命體，能夠操控由自身物質構成的防禦單位，並且具備一定的智能和好奇心。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結合眼前的景象和之前的遭遇，由不得他不信。
“它能溝通嗎？”獨狼問出了關鍵問題。如果這個意識擁有智能，或許存在談判或交換信息的可能。
吳楓緩緩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很難。它的思維……很古老，很龐大，和我們完全不同。像是一片海在思考，而我們隻是水滴。我剛才隻是捕捉到了一些情緒的碎片——疑惑，審視，還有一絲……非常非常遙遠的……悲傷。”
悲傷？獨狼眼神微動。一個如此詭異強大的古老存在，為何會悲傷？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獨狼做出決定。無論這個“湖心意識”是好奇還是悲傷，留在這裡就是巨大的不確定風險。通道入口雖然被部分腐蝕封堵，但並非完全堵死，清理一下應該還能通過。或者，沿著這片琉璃化岩壁尋找其他出路。
他站起身，準備探查平台其他區域。
“等等。”吳楓突然叫住了他，他的眼神有些奇異，似乎又捕捉到了什麼飄忽的信息流，“它……又傳來了一個‘念頭’。”
獨狼和萊利立刻看向他。
吳楓閉上眼睛，集中殘存的精神力去感應，斷斷續續地複述：
“……‘門’……即將開啟……”
“……錯誤的‘鑰匙’……會引來……‘巡狩者’……”
“……‘搖籃’……並非庇護所……”
“……向東……‘回聲’……會指引……”
信息依舊破碎，但比之前的囈語清晰了不少，似乎那個意識在嘗試進行更明確的“交流”。
門？鑰匙？巡狩者？搖籃？回聲？
每一個詞都蘊含著大量的信息，卻又迷霧重重。
“錯誤的鑰匙，是指我們，還是指那本筆記本？”萊利下意識地抱緊了古書，仿佛它就是那把“鑰匙”。
“巡狩者是什麼？聽起來不像好東西。”獨狼更關注這個充滿威脅性的詞彙。
“搖籃……”吳楓重複著這個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它指的……可能不是我們理解的安全之地。而是一個……試驗場？或者囚籠？”
最後，“向東……回聲會指引”。這像是一個明確的指示。
獨狼看向東方，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也是冰窟和寂滅之穀所在的大致方位。回聲？是指某種物理上的回聲定位，還是指……吳楓之前提到的，那些隱藏在曆史背後的“回聲”？
湖心的意識，似乎在警告他們，同時也給他們指了一條路。這條路是生路，還是另一個陷阱？
“它為什麼幫我們？”萊利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吳楓睜開眼，看向那死寂的湖麵，緩緩道：“它可能……不是在幫我們。它隻是在維護某種‘平衡’。我們這些‘異常’的存在，留在它的‘身體’裡，或者死在這裡，都可能打破某種它所在乎的東西。把我們‘指引’出去，或許對它而言，隻是清理掉不穩定的變量。”
這個解釋冷酷，卻符合那古老意識表現出的、非人的邏輯。
獨狼不再猶豫。無論是警告還是指引，他們都必須行動起來。留在這裡，下一次湖心意識可能就不是好奇，而是徹底的抹殺了。
他開始清理通道入口被腐蝕封堵的膠質殘留物，用匕首小心地刮削。那些膠質物離開湖水後似乎失去了活性，變得脆弱。
萊利將古書放在吳楓身邊，也過來幫忙。
吳楓靠著岩壁，看著兩人忙碌，又看了看那片仿佛蘊藏著宇宙星空的靜滯之湖，低聲自語，又像是在對那個意識發問：
“你們……又在害怕什麼？”
湖麵依舊平靜，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那深藏於黑暗湖心的、古老而悲傷的意識，沉默地注視著這三個渺小的、承載著秘密與災難的凡人，沿著它給出的、充滿未知的路徑，艱難地邁向命運的下一站。
東方的“回聲”，即將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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