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水麵突然泛起細密的震顫,像有千萬根銀針刺破了平靜。
安靜跪坐的石台上,那朵枯敗的血蓮突然抖了抖,暗褐色的花瓣縫隙裡滲出極淡的紅,像是被某種力量重新注入了生氣。
她枯瘦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腕間皺紋蜿蜒而下,在石麵上滴成斷續的紅線——這是她用殘念為引,強行勾連淩子風意識海的代價。
“你還記得......念雪叫你哥的聲音嗎?”她的聲音輕得像遊絲,卻精準地紮進鏡陣深處。
淩子風的意識正陷在混沌的黑暗裡。
他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能感覺到分影被吞噬時的灼痛與撕裂,卻抓不住任何具體的畫麵。
直到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哢嗒”一聲捅開了記憶的鎖——
是冬夜,舊屋的爐火劈啪作響。
他蹲在火塘邊添柴,火星子濺到臉上也不躲,因為懷裡的小念雪正揪著他的衣領,鼻尖凍得通紅。“哥哥,燈亮了。”她奶聲奶氣地說,手指指向窗外。
他抬頭,看見月光漫過結霜的窗欞,在雪地上鋪出一條銀路,真的像盞亮堂堂的燈。
小念雪的臉貼在他頸窩,暖融融的,“哥哥陪我看燈,好不好?”
“念雪......”淩子風的意識突然一顫。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呢喃,像是從很古老的歲月裡飄來的。
黑暗中,三縷微光開始明滅——那是守護分影未散的執念,複仇分影將熄的火焰,冷漠分影凝結的冰棱。
鏡湖中央,三道殘影幾乎同時頓住腳步。
守護分影的半透明軀體還在滲血,肩胛骨處的觸須洞穿痕跡泛著幽藍,可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望著逐漸清晰的記憶碎片,突然笑了:“原來哥哥不是要騙我,原來燈真的會亮。”
複仇分影的火鏈“嘶啦”一聲垂落,赤金色的火焰在指尖苟延殘喘。
他盯著自己掌心被燒穿的孔洞——那是剛才為了燒鏡陣,把爺爺臨終的畫麵、父親咳血的遺書、小念雪學步的模樣,全當柴禾填進去了。
此刻他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他抱著發高燒的小念雪跑過三條街找診所,路過p角:“哥哥,糖葫蘆......”他蹲下來,把沾著雪的臉貼在她額頭上:“等哥哥有錢了,給你買十串。”
冷漠分影的瞳孔終於有了波動。
他望著另外兩道分影逐漸柔和的輪廓,突然開口:“你若醒來,必恨我。”聲音裡竟裹著幾分自嘲,“我推演過所有可能——強攻鏡陣,本體意識會被影飼者啃成傀儡;智取的話,得把安靜的殘念當誘餌,她會徹底消散;最乾淨的解法是犧牲記憶,可你會忘了念雪,忘了自己是誰。”
三影的指尖幾乎同時亮起微光。
守護的光帶是暖橘色的,纏著記憶裡的爐火;複仇的是赤金,裹著沒送出去的糖葫蘆;冷漠的是冷白,凝著所有推演的灰。
它們在空中交纏,竟織成一張半透明的網,輕輕覆在淩子風混沌的意識海表麵。
“轟——”
鏡湖突然掀起一人高的浪。
影飼者群像被捅了窩的馬蜂,黑色觸須瘋狂攪動水麵,它們感知到了完整意識的味道,貪婪的嘶鳴震得鏡陣邊緣的蘇妤又吐了口血。
她扶著石欄抬頭,正看見三影同時撞向淩子風的本體——守護撞進他左胸,那裡藏著妹妹的視頻;複仇撞進右肩,那裡有道救小念雪時留下的刀疤;冷漠撞進眉心,那裡是破妄之眼的源點。
淩子風猛然睜眼。
灰白的裂痕在他瞳中如網脈動,像是有無數麵鏡子在他眼底碎裂。
他能清晰看見鏡湖下影飼者翻湧的觸須,能聽見倒懸城樓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能感知到安靜的血線正像蛛絲般纏進他意識深處。
推演結果像三柄刀懸在頭頂,可他盯著鏡陣中央的倒影——那是個十二歲的男孩,泡在藥缸裡,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那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蹲在夜市攤前數硬幣,數了七遍還是不夠買糖葫蘆;那是個二十四歲的男人,把妹妹的視頻貼在胸口,在羅布泊的風沙裡說:“哥帶你回家。”
“路,我自己走。”他的聲音很低,卻像重錘砸在鏡麵上。
三影的殘念被他吸入破妄之墟,意識海裡的網突然收緊。
影飼者的觸須剛纏上他腳踝,他反手攥住斷鉗——那是之前和複仇分影共用的武器,鉗口還沾著半熄的赤金火焰。
他將斷鉗抵在胸口,心燈殘火順著鉗身竄出,在湖麵投下刺目的光:“你們吃的,是他的痛——可痛,才是活著的證據。”
鏡湖轟然裂開。
黑色的湖水像被無形的手撕開,露出下麵由鏡麵碎片鋪就的橋。
橋的儘頭,倒懸城樓的城門正緩緩開啟,門後漏出的光像極了冬夜裡那盞亮堂堂的燈。
淩子風踩上鏡橋的第一步,橋麵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可他沒有停。
他回頭看向安靜,灰白瞳孔裡的裂痕突然湧出極淡的暖光:“安靜,若我忘了她......你告訴我。”
鏡橋在腳下延伸,通向那扇半開的城門。
淩子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鏡麵裡無數個他的倒影重疊在一起。
風掀起他的衣角,帶起一片碎鏡——那上麵,隱約映出小念雪舉著兔子玩偶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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