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為所謂的“罪者”,指的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人,是像林小滿那樣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人。
可他錯了,錯得離譜。
守護者一族,世代立下血誓,以守護遺跡、阻止“門”被開啟為最高使命。
而他呢?
他從一開始就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將蘇妤和巴圖當作開啟遺跡的“鑰匙”來利用,他每一步都在引導他們走向這艘幽靈船,走向那個他自己也無法預知的終點。
他早已違背了守護者的誓言,從踏入這片沙漠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背誓者。
原來,真正的“罪者”,竟然是他自己。
夜色再次降臨,雙月高懸,湖床上一片死寂。
淩子風靠著一塊岩石假寐,心亂如麻。
蘇妤成了“信者”,他成了“罪者”,可“盲者”又在哪裡?
那個能“開眼”的人,究竟是誰?
突然,他胸口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
他猛地睜開眼,是蘇妤給他的那枚焦黑玉佩,此刻正燙得驚人。
他循著那股不安的預感望去,隻見蘇妤正一個人,腳步虛浮地走向湖床中心,走向那艘幽靈船若隱若現的位置。
她的口中,還在無意識地低聲呢喃著:“我信門存在……我信他能出來……”
那是“信者”的咒言,她在用自己的信念,為那艘不存在的船引路!
“蘇妤!”淩子風低喝一聲,疾步追了上去。
破妄之眼瞬間開啟,眼前的景象讓他亡魂皆冒。
隻見蘇妤的腳下,根本沒有踩在沙地上,她每一步都踏在虛空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在她的頭頂上方,那艘巨大的古船倒影正緩緩浮現,船底的黑暗如同深淵,仿佛隨時會將她吞噬進去。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在她即將踏入船影籠罩範圍的最後一刻,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蘇妤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從那種夢遊般的狀態中驚醒過來,茫然地看著他。
她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輕聲說了一句:“如果我不去,你永遠也找不到‘盲者’。”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淩子風腦中的迷霧。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瘋狂而悲愴的大笑。
是巴圖。
他手裡攥著一麵被摔碎的銅鈴碎片,臉上帶著一種解脫與決絕的笑容。
“我哥在信裡說,我們牧民的魂,生於長生天,死後,本就該屬於風。”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那塊鋒利的銅鈴碎片,狠狠插入自己的心口!
“巴圖!”淩子風目眥欲裂。
巴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苦,他轉身,踉蹌著,一步步走向那塊刻著古老文字的巨大石碑,那是阿木爾死去的地方。
他每走一步,身體便消散一分,肌肉、骨骼、皮膚,都化作金色的沙塵,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卷向空中那艘越來越清晰的幽靈船虛影。
“我哥沒能帶你回家,就讓我……代他完成誓言。”他的聲音在風沙中消散。
當他最後一步踏在石碑前時,整個身體徹底化作一場金色的沙暴,呼嘯著撞向了幽靈船。
刹那間,整片湖床劇烈地顫動起來。
那艘懸於虛空的古船發出一聲悠遠而古老的轟鳴,船身由虛轉實,一道刺目的光門,在船體中央緩緩開啟。
淩子風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門內,光影繚亂,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他從未見過的繁複古袍,黑發如瀑,麵容……竟與他自己一模一樣!
那個古袍“淩子風”神情淡漠,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托著一枚一半為日、一半為月的白玉大印。
玉印的底部,清晰地篆刻著一個古老而霸道的文字——“曌”。
“信者”已現,“罪者”已明,“盲者”……獻祭。
原來,巴圖才是那個“盲者”,他看不見真相,卻憑著最純粹的兄弟情義和誓言,用自己的靈魂,為門“開眼”。
一切條件,都已備齊。
“你答應我,一定要走出來。”蘇妤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用儘全身力氣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聲音顫抖。
淩子風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不再結晶。
他知道,當她主動放棄“知我者”的身份,選擇成為“信者”時,那份束縛她的詛咒,就已經解開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將那枚滾燙的玉佩,悄悄塞回了她的衣袋裡。
林小滿錯了,他想。
真正的“知我者”,不是那個需要自焚的容器,而是那個願意替他記住這一切,記得他存在過、戰鬥過的人。
風沙呼嘯,光門大開,門內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他。
淩子風最後回望了一眼。
蘇妤站在雙月之下,淚流滿麵,卻終於像個普通人一樣。
他知道,這一世,至少會有一個人記得,他曾經活過。
他深吸一口氣,毅然轉身,邁步踏入了那扇連接著未知與宿命的光門。
在他穿過光門的瞬間,身後和眼前,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仿佛同時屏住了呼吸,靜止在了某個恐怖平衡的臨界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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