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帶著一絲試探,輕輕觸碰柳夢璃手腕上的擦傷,動作輕柔得如同拂過一片蝶翼。
然而,這隻是表象。
在無人察覺的瞬間,淩子風的雙眸深處,金色的微光一閃而逝。
破妄之眼穿透了皮肉與骨骼,直抵意識的核心。
他看見了,那片本該是澄澈思維的腦域,此刻卻被無數根纖細的銀絲纏繞、滲透,構成一張繁複而詭異的蛛網。
每一根銀絲都仿佛有生命般,隨著一種遙遠而不可捉摸的頻率輕輕脈動,如同提線木偶的絲線,正由一個看不見的主人遠程編織著她的喜怒哀樂。
這景象讓他瞬間想起了沈青禾臨終前那句含糊不清的遺言——“情滅則船安”。
他曾以為那是指斬斷自身的情感,現在看來,他錯了。
幽靈船並非懼怕所有情感,它懼怕的是真實、是源於靈魂深處的羈絆。
恰恰相反,它最擅長的,便是利用這種被它精心炮製、複製、粘貼的虛假情感,將其化為最鋒利的尖刀和最堅固的牢籠,操控人心。
柳夢璃,就是這座牢籠中最悲哀的囚徒。
他必須把她從這用記憶碎片和執念構建的幻境中拽出來,順著這些銀絲,找到那個躲在幕後的編織者。
夜色如墨,海浪的低吼成了島上唯一的背景音。
淩子風盤膝坐在遠離人群的礁石後,指尖凝結起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暈。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是以少林寺秘傳的清神印,輕輕叩擊在自己眉心。
一股清涼的禪意瞬間貫通識海,隔絕了外界的紛擾。
他需要一個引子,一個能與柳夢璃那混亂意識產生共鳴的錨點。
那段屬於蘇妤的,關於韓疏影的真實情感殘餘,便是最好的鑰匙。
意識如羽毛般下沉,穿過層層疊疊的黑暗,最終墜入一片幽藍的深海。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巨大的水下攝影棚。
四周是厚重的玻璃,隔絕了湧動的海水,魚群在玻璃外靜默地遊弋,投下斑駁的光影。
攝影棚中央,韓疏影被鐵鏈困在一個巨大的鳥籠狀鐵籠中,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而柳夢璃,身著一襲純白的婚紗,裙擺在水中輕柔地飄蕩,宛如一朵盛開的睡蓮。
她癡迷地舉著一台老式攝像機,鏡頭對準籠中的韓疏影,口中喃喃自語:“彆怕,疏影,這是我們的婚禮紀錄片,我會把它拍成永恒的藝術品。”
淩子風的身形悄然變化,化作一名不起眼的導演助理,手中憑空多了一杯溫水。
他緩步上前,將水杯遞到柳夢璃唇邊,用一種平淡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說道:“林導說,你哭起來比演戲真實多了。”
柳夢璃舉著攝像機的手猛地一僵。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那雙原本被迷戀與狂熱填滿的眸子裡,仿佛堅冰之上被鑿開了一道細微的裂隙,一絲屬於她自己的、真實的痛苦與驚愕從中泄露出來。
這是她深埋在記憶最底層的句子,是她人生轉折點時,一位導演對她說過的私房話,除了她自己,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你……是誰?”她聲音乾澀,充滿了戒備。
夢境的邊界開始劇烈晃動,穩定的水下場景出現了水波般的漣漪。
外麵的魚群仿佛受到驚嚇,四散奔逃。
柳夢璃的幻境,因為這句來自現實的“鑰匙”而產生了邏輯崩壞。
她突然扔掉攝像機,瘋了似的撲到鐵籠前,雙手穿過欄杆,緊緊抱住裡麵的韓疏影,聲音淒厲:“彆走!疏影,彆離開我!這次我不會再讓他們把你沉下去了!”
淩子風瞳孔一縮,趁著她心神大亂的瞬間,追問道:“他們是誰?”
柳夢璃顫抖著,緩緩抬起一隻手,指向攝影棚上方的水麵。
隻見那片幽藍的水光中,倒映出數名身穿古老祭司長袍的身影,他們麵容模糊,神情肅穆,圍成一圈,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
而在這些身影中,一個年輕男子的麵孔格外清晰——那赫然是年輕了近百歲的沈青禾!
電光石火間,淩子風徹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