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的死寂被一種無形的脈動打破。
在蘇妤的懷中,淩子風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
左邊的眼眶空洞而恐怖,一股冰冷的血順著他蒼白的麵頰蜿蜒而下,滴落在沙地上,瞬間被乾燥的空氣吞噬。
而他的右眼,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金色,無數細密的金紋如蛛網般從瞳孔深處蔓延開來,覆蓋了整個眼白,仿佛囚禁著一輪破碎的太陽。
他失去了一隻眼睛的視覺,但一個全新的世界卻在他腦海中轟然展開。
這是一種超越五感的心靈覺知,冰冷、清晰,卻又令人不寒而栗。
在他的“心覺”之中,整個營地不再是現實中的模樣,而是被一層厚重黏稠的灰霧所籠罩。
霧氣中,每一個幸存者,包括抱著他的蘇妤,瞳孔深處都纏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黑絲。
他們的呼吸、心跳,甚至連眨眼的頻率,都詭異地同步著,整齊劃一,宛如一群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閃電般劈開了他的意識。
幽靈船的“淨化”已經開始了。
所謂的“獻祭”,根本不是求生的機會,而是一場誘導集體背叛的血腥儀式,是“淨化”前奏的最終篩選。
就在此時,祭壇中央的石碑表麵,黑色的岩石如同融化的蠟油般緩緩蠕動,一個高大的人影從中滲透而出。
它身披一襲寬大的黑袍,袍子上沒有任何紋飾,卻像是吸收了周圍所有的光線,明明立在那裡,卻給人一種虛無之感。
黑袍無風自動,兜帽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它便是這艘幽靈船的判官。
判官影伸出乾枯的手,一架古樸的天平憑空出現。
天平的一端,懸浮著那枚剛剛與淩子風鮮血融合的《殘燈錄》殘頁,而另一端,則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托盤。
“人心已秤,輕者赴死。”一個不辨男女、仿佛由無數亡魂嘶吼彙聚而成的聲音在每個人心底響起,“自願獻祭一人,餘者可入下層。若拒選,則全員抹除。”
這冰冷的話語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死寂的湖麵,瞬間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理智堤壩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每個人都開始用猜忌和警惕的目光審視著身邊的同伴。
誰會是那個祭品?
“是他!”一聲尖利的嘶吼劃破了緊張的對峙。
冷昊的臉上因恐懼而扭曲,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死死地指向被蘇妤護在懷裡的淩子風,“就是他!我聽見他在夢裡喊……喊自己是這艘船的船長!他就是帶來災禍的根源,他是災星!獻祭他!”
冷昊的話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眾人心中早已堆滿的恐懼乾柴。
高飛的反應更是快到極致,他眼中閃過一絲狂熱的興奮,立刻舉起了胸前的微型攝像頭,對著鏡頭,用一種煽動性極強的語氣喊道:“家人們!家人們看到了嗎!這就是預言中的‘破船者’!所有災難都是因他而起!我們必須做出選擇!”
他直播間的彈幕瞬間被引爆,密密麻麻的“投他”、“讓他死”、“為了大家”像蝗蟲過境般刷滿了屏幕。
在死亡的威脅下,網絡上的道德和理智變得一文不值。
蘇妤臉色煞白,她死死地護住淩子風,試圖催動自己與生俱來的共鳴能力,用精神力量喚醒這些被恐懼操控的人們。
然而,當她的精神力觸碰到那層灰霧時,一股強大而陰冷的力量猛地反噬而來!
她的腦海中瞬間被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所侵占。
那是一座燃燒的古老祠堂,衝天的火光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
年輕的淩子風就站在火海之前,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悲傷,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個骨灰盒,上麵刻著他母親的名字。
一個少女的哭喊聲從記憶深處傳來:“哥哥!為什麼!”而他隻是冷冷地回應:“我不是你哥哥。”
畫麵破碎,蘇妤渾身一顫,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她看著懷中這個右眼金紋密布、左眼鮮血淋漓的男人,一個無法遏製的念頭從心底升起。
她聲音發顫,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你……你真的是淩子風嗎?”
這一絲遲疑,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冰刃,精準地刺入了淩子風的心臟。
他緩緩閉上唯一的右眼,隔絕了她眼中的恐懼與動搖。
嘴角,卻勾起一抹極度冰冷的譏誚。
“原來,最怕我的,不是那些看不見的敵人,”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而是……那些拚了命想活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