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土地傳來一種詭異的黏著感,重力在這裡被扭曲成無形的觸手,拉扯著他的每一寸肌肉和骨骼。
淩子風的呼吸變得沉重,空氣稀薄而冰冷,帶著金屬般的腥味。
在這座死寂的環形山底部,時間仿佛也凝固了,隻剩下他孤身一人的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又被虛無吞噬。
就在他的精神即將被這無儘的孤寂壓垮時,前方彌漫的星塵微光中,一道纖細的殘影緩緩浮現。
她像是用星光編織而成,半透明的身體輪廓在黑暗中若隱明滅,正是那星骸女。
她沒有五官,沒有聲音,隻是靜靜地懸浮在那裡,抬起一隻由光點構成的修長手臂,指向祭壇的正中央。
淩子風的目光順著她的指引望去,一座古樸的石質祭壇上,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黃銅沙漏。
沙漏的造型奇特,上下兩端並非玻璃,而是由某種不知名的水晶構成,散發著幽幽的冷光。
詭異的是,沙漏上半部分的水晶漏鬥空空如也,而下半部分,卻堆滿了正在燃燒的金屬牌。
那些火焰並非凡火,而是蒼白色的冷焰,舔舐著金屬牌上銘刻的名字。
淩子風瞳孔驟縮,他看到了幾個熟悉到讓他心臟抽痛的名字——高飛、柳夢璃、冷昊……每一個名字的燃燒,都像是在灼燒他的神經。
而在那堆姓名牌的最頂端,一枚嶄新的牌子正靜靜躺著,上麵清晰地刻著他自己的名字——淩子風。
一種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就在這時,一陣低語,如同無數冰針刺入他的腦海,從四麵八方湧來,分不清來源,也辨不明男女。
“你們每一次重啟,都以為是第一次。”
這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卻充滿了俯瞰眾生的嘲弄。
重啟?
淩子風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他們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不斷重複的鬨劇。
這些燃燒的姓名牌,就是他們每一次失敗的證明。
他催動心覺,試圖探查這沙漏的奧秘。
一股信息流瞬間湧入他的意識——填充它,需要代價。
這代價不是力量,不是生命,而是一種更殘酷的東西:自願遺忘。
星骸女的殘影似乎感應到了他的覺悟,身影變得更加清晰,那指向沙漏的手臂也愈發堅定。
前進的道路,就在於此。
淩子風慘然一笑。
遺忘?
他最不能放下的,就是記憶。
是那些與同伴生死與共的記憶,是與安靜相依為命的記憶,支撐著他走到現在。
可如今,他卻要親手抹去這一切。
他沒有猶豫太久。
他抬起手,狠狠一咬舌尖,劇痛與血腥味在口腔中炸開。
一滴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精準地落入沙漏上半部分空無一物的漏鬥中。
在血珠接觸到水晶的刹那,他閉上眼,用儘全身力氣,在心中默念:“我願忘了我是誰,隻要她能活著。”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滴血並未下沉,而是“轟”地一聲化作一團璀璨的金色霧氣,瞬間充滿了整個上半漏鬥。
緊接著,金霧開始凝聚,化作一粒粒比塵埃更細微的金色沙礫,緩緩地、堅定地通過中間的窄頸,向下流淌。
隨著第一粒金沙落下,祭壇劇烈震動起來。
地麵裂開,一個巨大的星軌羅盤從地底緩緩升起。
羅盤的指針由純粹的光芒構成,它瘋狂旋轉片刻後,最終指向了一個遙遠而明確的方向——羅布泊,地心倒懸之城。
第三關的入口,開啟了。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殘魂在羅盤上方凝聚成型,正是樓蘭古國的赫蘭祭司。
她的眼神複雜,既有讚許,又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悲憫:“你已通過考驗,證明了你的決心。現在,去往倒懸城,讓安靜……親手終結你。”
話音未落,淩子風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
月球的死寂被黃沙的狂暴所取代,他發現自己已站在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城門前。
整座城市頭下腳上地懸掛在地心空洞的穹頂,高聳的塔尖指向無儘的深淵。
城門前,一個身披灰袍、麵容模糊的身影靜靜佇立,手中托著的,正是那個已經開始流動的黃銅沙漏。
“破環者,必被環破。”倒城使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你若強行改寫既定的命運,此界,將因你而崩塌。”
淩子風抬起頭,目光越過倒城使,望向那座光怪陸離的倒懸之城。
他能感覺到,安靜就在裡麵。
他咧開嘴,露出一抹帶血的笑容:“我不改寫,我砸了它。”
他猛地撕開胸前的衣襟,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