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詭異的聲音消散在風中,仿佛從未存在過,隻留下無邊無際的昏黃沙海和一座孤零零的沉沙台。
淩子風站在沉沙台的邊緣,粗重地喘息著。
右臂上,被地圖卷軸灼出的血痕依舊刺痛,但遠不及心口那陣陣撕裂般的灼燒。
自從那張古老的地圖化作光芒融入他體內,一座城市的輪廓便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是一座倒懸於地心深淵之上的巨城,而城中烈焰焚天,火光裡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是他自己。
沙台中央,安靜瘦削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她跪坐在地,白皙的指尖在沙地上劃過最後一道弧線。
一座由星辰般的流沙勾勒而成的複雜沙盤,赫然成型。
九道環形軌跡層層相套,象征著九次輪回,而最核心的七條線上,星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模擬著未來七日的軌跡。
“九回沙盤,已成。”安靜的聲音嘶啞乾澀,她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指尖抑製不住地顫抖,“我看到了……第七日,子時,倒懸城心,火劫降臨。你……必死無疑。”
死亡的預言並未在淩子風臉上激起半分波瀾。
他甚至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瘋狂的挑釁。
“第七日,子時?”他低聲重複,目光越過安靜,望向沙盤中心那個代表著自己的微小紅點,“那我就在第六日,午時,提前入城。”
安靜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想說什麼,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
就在此刻,一輪慘白的月亮毫無征兆地升至中天,清冷的月華灑落,照在九回沙盤之上。
沙盤竟泛起一層幽藍色的微光,仿佛活了過來。
沙台中央的地麵開始震動,無數沙粒向上噴湧,彙聚成一個曼妙的女性輪廓。
她沒有五官,身體完全由流沙構成,手中卻托著一個晶瑩剔???的巨大沙漏。
沙時女。
她一出現,便將手中的沙漏倒懸。時間開始流逝。
第一粒沙,無聲墜落。
“噗——”
安靜猛地向前一撲,一口鮮血噴灑在沙盤之上,將那片幽藍染得猩紅。
她扶著地麵劇烈地咳嗽,再次抬起頭時,眼角竟憑空多出了一道深刻的細紋。
短短一瞬間,她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光陰。
“你明知代價!”她用儘全身力氣,怒視著淩子風,聲音裡充滿了痛苦與不解,“強行推演天機,折損的是我的壽元!你為什麼要逼我!”
淩子風沉默不語,隻是抬起左手,用指甲在右手食指指尖劃開一道口子。
他沒有回答安靜的問題,因為答案毫無意義。
一滴殷紅的血珠從傷口滲出,精準地滴落在沙盤的最外圈。
嗡——
整座沙盤劇烈震顫起來。
那滴血仿佛擁有生命,所落之處的沙粒瞬間沸騰,竟自行排列組合,在幽藍的軌跡上,勾勒出一艘猙獰的船形輪廓。
“嗬嗬……”一道陰冷的笑聲在淩子風背後響起。
不知何時,一個身披鬥篷、手持一根燃燒著幽綠色火焰的短簽的使者,已悄然站在他身後。
幻城使。
他伸出火簽,輕輕點在沙盤中央那個代表淩子風的紅點上,聲音如同地獄的呢喃:“用自己的命去賭,用彆人的命做舟。你以為你在殺誰?你殺的,是你自己。”
話音未落,另一道渾厚的聲音自虛空中傳來。
一名身穿破舊僧袍的老僧,雙眼緊閉,竟是盲人,卻仿佛能看穿一切。
他手持一串黑白相間的石子,邁著緩慢而沉穩的步伐,從虛無中一步步踱出。
石子在他指間碰撞,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響。
“阿彌陀佛。”棋聾僧雙手合十,盲眼朝天,“落子無悔。可施主你,尚未執子,便已破局。此非善舉,亦非惡行,乃是……絕路。”
淩子風對身後的兩位不速之客置若罔聞。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座被自己的血激活的沙盤上,尤其是那個被火簽點燃後,開始散發著不祥紅芒的“未來自己”的紅點。
他忽然低聲冷笑,那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狂傲與不屑。
“我不是來走棋的。”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沙獄,“我是來……燒棋盤的!”
言畢,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純的腥甜在口中炸開。
他沒有吞咽,而是鼓足氣力,猛地向前噴出!
三滴精血,離口之後並未落下,而是懸浮在半空之中,成品字形排列。
“破妄之淵,開!”
一聲低喝,淩子探右眼的瞳孔深處,一道璀璨的金紋驟然亮起,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蔓延,瞬間爬滿了整個眼白,甚至在眼角處形成了一道妖異的金色刺青。
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