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聚成的棋盤在腳下延伸,冰冷而堅硬,仿佛凍結了萬古時光。
那枚溫熱的白子躺在淩子風的掌心,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後一絲心跳。
棋聾僧的身影在他眼前寸寸淡去,化作無數細碎的金色沙礫,每一粒都倒映著淩子風茫然的麵孔。
那句“代價不止記憶”如同一根無形的針,刺入他靈魂最深處。
風沙還未散儘,另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沙時女手中的巨大沙漏轟然炸開,時間之沙流瀉一地,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
她那張始終平靜如古井的麵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一絲哀傷,一絲憐憫。
她伸出枯槁的手,輕撫淩子風的臉頰,指尖的觸感冰冷得像墓碑。
他的皮膚,在那一瞬間似乎失去了三十年的水分,變得粗糙而鬆弛。
“你已老去三十歲,可時間,才剛剛開始。”她的話語輕柔,卻比最鋒利的刀刃更能割裂人的神經。
與此同時,一聲壓抑的嘶吼從安靜的喉中迸出。
兩行血淚自她緊閉的眼角蜿蜒滑落,觸目驚心。
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那雙眸子已不再屬於她自己,而是被一種古老而冷酷的意誌所占據。
赫蘭的殘魂徹底蘇醒了,帶著一個文明覆滅的全部重量。
她的聲音不再是安靜的清脆,而是無數亡魂疊加在一起的冰冷回響:“淩子風,你若入城,點燃心燈,輪回將斷,樓蘭文明最後的火種將徹底消亡。我寧願你死在這裡,也絕不讓你踏入那扇門。”
話音未落,她猛然抬手,五指成爪,直取懸浮在側的心燈卷軸。
那卷軸是開啟倒懸城的鑰匙,亦是終結一切的根源。
毀掉它,一切都將回歸原點。
“不許!”蘇妤嘶聲力竭,在赫蘭的意誌威壓下,她連站立都已勉強,卻依舊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她無法阻止赫蘭的動作,便用最決絕的方式——咬破自己的手腕,將噴湧而出的鮮血甩向安靜的手。
血珠在空中凝結成一道詭異的符文,瞬間烙印在安靜的手腕上,形成一道血色封印。
“你守護的是你的文明,我守護的是我的人!”
兩人就此對峙,一者為了逝去的過去,一者為了渺茫的未來。
心燈卷軸仿佛被她們的意誌所引爆,光芒暴漲,將整個崩解的空間照得如同白晝。
在這極致的光芒中,流動的風沙、飄散的塵埃,乃至每個人的呼吸,都在一瞬間被凍結。
時間,靜止了。
唯有淩子風,立於棋盤中央,不受任何影響。
他才是這局棋的執子者。
右臂上猙獰的咒紋與心口那幅古老的地圖在此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共鳴,滾燙的灼痛感幾乎要將他焚化。
破妄之弈的終局,在他腦海中驟然開啟。
沒有棋子,沒有對手,隻有三重截然不同,卻又同樣通往絕望的結局,如潮水般湧入他的意識。
第一重結局:他踏入倒懸城,成功點燃心燈。
幽靈船的詛咒被打破,倒懸城在烈焰中崩塌,妹妹得救。
但他自己,卻被那火焰同化,化為沒有意識、沒有記憶的新一任船長,永遠被囚禁在時間的廢墟裡,成為下一個輪回的看守者。
第二重結局:他選擇退縮,放棄一切。
輪回將繼續,赫...他的妹妹,將永遠被困在那艘幽靈船上,日複一日地重複著絕望與死亡,直到靈魂徹底磨滅。
而他,將帶著這永世的愧疚,在現實中苟活。
第三重結局:他以身為祭,用體內怨噬領域的力量,強行吞噬倒懸城的心火火種。
以自焚為代價,徹底淨化這片被詛咒之地,換取包括蘇妤、安靜在內的所有人重獲新生。
這是最徹底的贖罪,也是唯一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