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的羅布泊,風停得徹底。
蘇妤掀開帳篷時,睫毛上還沾著晨露——這在乾旱的無人區本不該出現。
她望著地平線那層淡金色的霧,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像是有團棉花堵在那裡。
右手不受控製地撫上胸口,玉佩貼著皮膚發燙,燙得她指尖發顫。
妤姐。安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沙晶在她掌心泛著幽光,原本破碎的紋路竟自行愈合了些,你看。她攤開手,星砂正緩慢蠕動,在沙晶表麵勾勒出模糊的路線,指向地心裂隙。
韓疏影從另一個帳篷鑽出來,腰間短刀的刀柄在晨光裡閃了下。
她伸手去摸,指尖觸到一道凹凸不平的刻痕,像是用鈍器硬劃出來的,這...什麼時候有的?她抬頭時眼神發怔,我昨晚夢見有人說該回家了,聲音像浸在水裡,聽不真切。
三個人站在原地,晨霧漫過她們的靴底。
蘇妤望著韓疏影刀柄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倒懸城坍塌前,有個身影擋在她們和裂隙之間——可那身影的臉,她怎麼也記不清了。
隻記得有溫熱的液體濺在她手背,比血更燙,像...像某種執念。
沙丘上,忘川婆的拐杖深深插進沙裡。
她望著三個年輕女孩的背影,空棺停在腳邊,棺蓋嚴絲合縫,連道縫隙都沒有。
老嫗枯瘦的手指撫過棺身,指甲縫裡還沾著七日前的血漬——那是淩子風消散時,最後一縷意識撞進她識海留下的。魂散者該如塵歸土。她低聲呢喃,渾濁的眼珠突然縮成針尖,可他的痕跡,怎麼還在?
風突然打了個旋,卷起細沙掠過她的鞋麵。
忘川婆猛地抬頭,卻隻看見蘇妤胸前的玉佩亮了一瞬,像極了淩子風破妄之眼覺醒時的金芒。
她握緊拐杖,空棺在沙地上拖出半道痕跡,最終還是轉身走向更深的沙丘——有些事,太早揭開反而壞了局。
夜幕降臨時,蘇妤裹著衝鋒衣坐在篝火旁。
安靜在整理沙晶,韓疏影擦拭短刀,刀柄上的刻痕在火光下泛著冷意。
她摸了摸玉佩,燙意比白天更甚,像是要灼穿皮膚。我去取睡袋。她站起身,帳篷裡的睡袋還堆在角落,月光從帳篷縫隙漏進來,在枕邊照出一小堆灰燼。
那灰燼形狀規整,像有人刻意拚過。
蘇妤屏住呼吸湊近,心跳聲在耳邊炸響——灰燼裡竟浮著兩個模糊的字,。
她指尖顫抖著碰了碰,灰燼簌簌散成細粉,可那兩個字卻像刻在視網膜上,怎麼也抹不去。
小妤?安靜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
蘇妤慌忙擦了擦眼睛,轉身時被睡袋絆了個踉蹌。
月光突然變得很亮,亮得她想起某個雪夜——她趴在誰的背上,雪粒打在後頸,那人的體溫透過衣服滲進來,像團燒不儘的火。你是誰?她聽見自己問,聲音裡帶著哭腔。
那人回頭,麵容被風雪揉成一片空白,卻清晰地說:我是你不記得的那個人。
蘇妤猛地驚醒,冷汗浸透了後背。
她抓過枕邊的灰燼,可哪裡還有什麼字跡?
隻有掌心殘留的溫度,和臉頰上未乾的淚痕。
玉佩還在發燙,她把臉埋進臂彎,壓抑的抽噎混著低語:我該記得你的...我一定該記得的...
同一時刻,安靜抱著玉匣走向沉沙台廢墟。
血蓮在她心口灼痛,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沙晶上,星砂突然瘋狂旋轉,在半空拚出淩子風的輪廓——隻是那輪廓太淡,像隨時會被風吹散。
若你忘了我,就替我活下去。
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撞得她耳膜發疼。
安靜猛地抬頭,星空突然變得很近,近得她能看見銀河裡漂浮的光屑——那是淩子風消散時的記憶碎片嗎?
她突然笑了,眼淚卻落下來:你不是消失了...你是變成了這件事本身。
她小心地將血蓮放進玉匣,埋在沉沙台下最結實的岩層裡。
沙粒落進土坑的聲音很輕,像有人在她耳邊說。我就當你還在。她拍了拍土堆,轉身時,沙晶上的星砂突然全部指向地心裂隙,比白天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