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綠色的叢林像一張巨大而潮濕的嘴,貪婪地吞噬了詹有為的身影,每一次沉重的軍靴踏在腐葉和濕泥上,都發出“噗嗤”的悶響,如同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粘膩的內臟上。肺葉深處依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那幾乎被撕裂的痛楚,冰冷的山風裹挾著濃重的水汽和草木腐敗的氣息,刀子般刮過臉頰,滲進濕透的軍服,帶走僅存的熱量。
既然日軍的據點裡沒有盤尼西林,那就隻剩下一個地方了——日軍野戰醫院!
而詹有為也正按照自己的分析朝著日軍最近的野戰醫院所在地瑞穀方向快步前進。
五個小時的山路,在極度的疲憊和焦灼的壓力下,詹有為雙腿早已麻木,像灌滿了沉重的鉛水,隻是依靠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慣性在向前挪動。好幾次,腳下打滑,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水裡,泥漿糊滿了他的臉、脖子、手臂。每一次他都咬著牙,用那支三八式步槍撐著地,喘息片刻,然後掙紮著爬起來,抹一把臉,繼續向前。而那冰冷的槍身,沾滿了昨夜亡命搏殺留下的黑紅血漬,此刻成了他唯一可以倚靠的實體。
當籠罩在薄霧中的瑞穀終於出現在視野下方時,詹有為幾乎都要虛脫了,他撲倒在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叢後,胸口劇烈起伏,貪婪地吞咽著冰冷潮濕的空氣,試圖壓住喉嚨裡翻湧的血腥氣,汗水混著泥水,沿著他的鬢角、下巴不斷滴落。
小憩過後,詹有為爬到一處視野較好的小坡上,拿出望遠鏡,透過枝葉的縫隙,一寸寸掃視著下方的日軍營地。
木質的營房、拉起的鐵絲網、巡邏的土黃色身影,在灰白的天光下顯得森然有序。
經過一番觀察,詹有為的視線最終釘在營地的東北角——正如他和苟獸醫上次外圍偵察時所見,那裡依山而建,背靠陡峭的山壁,形成天然的進攻死角,一座比較大的木質房子外麵掛著一麵太陽旗,在濕冷的空氣中無精打采地垂著,房子外麵依稀可以看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很顯然,那就是日軍的野戰醫院!
然而,此時營地內人影綽綽,巡邏隊沿著固定的路線來回走動,哨兵在關鍵位置站得筆直,醫院入口處,兩個持槍的日軍士兵像兩尊泥塑木偶,一動不動地守著。強闖?無異於自殺。
詹有為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麵紅太陽旗,又緩緩移向醫院東側——緊挨著圍牆,一棵巨大的榕樹虯枝盤結,幾根粗壯的枝椏囂張地伸展著,其中一根,斜斜地探向圍牆之內!一個念頭瞬間成形。
詹有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隻有等天黑了才能行動!
時間在極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詹有為蜷縮在蕨叢深處,濕冷的軍服緊貼著皮膚,寒意絲絲縷縷地往骨頭縫裡鑽,身體的每一處關節都在酸疼地呻吟,眼皮沉重得像掛上了鉛塊。
他不敢閉眼,死死咬住舌尖,用那尖銳的痛楚刺激著快要渙散的神經,強迫自己清醒,腦海裡交替閃現著山洞裡詹姆斯灰敗的臉和那根探向圍牆的救命樹枝。
天色,終於一點一點暗了下來,營地裡亮起了昏黃的燈火,遠遠望去,像漂浮在黑暗沼澤上的幾點鬼火,巡邏隊的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手電光柱偶爾劃破夜幕,如同怪獸的眼睛在巡視。
時機到了!
詹有為活動了一下凍得有些僵硬的手腳,像一條準備出擊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藏身處滑出,借著夜色的掩護和起伏的地形,向營地的邊緣潛入。
鐵絲網的缺口是他上次偵察時就選好的退路,他伏在濕冷的泥土裡,耐心等待。
一隊巡邏兵剛剛走過,腳步聲遠去,詹有為便如狸貓般敏捷地鑽過鐵絲網,動作快得隻帶起一絲微弱的風聲。
營地內部的地形早已刻在腦中,他貼著營房的陰影,在狹窄的縫隙間無聲穿行,濃重的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拐過一個堆滿木箱的角落,前方一個日軍哨兵的身影突兀地立在昏暗的光線下,背對著他,步槍斜挎在肩上,似乎有些鬆懈地左右觀望。
詹有為瞳孔驟然收縮,他屏住呼吸,身體伏得更低,像一道貼地滑行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逼近。
距離迅速縮短——五步、四步、三步……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皮革味。
就在那哨兵似乎察覺到什麼,脖子微微一動想要回頭的瞬間,詹有為如同獵豹般暴起!左手如鐵鉗閃電般捂住哨兵的口鼻,死死勒緊!右手反握的刺刀,在黑暗中劃過一道冰冷短促的弧線,精準無比地從他頸側狠狠紮入,直沒至柄!溫熱的液體瞬間噴湧而出,濺了詹有為一手,鬼子哨兵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被堵死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隨即徹底軟了下去,所有的力量都癱倒在詹有為強健的手臂上。
詹有為半拖半抱著迅速將屍體拖進旁邊堆放雜物的黑暗角落,他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都要撞出來了。
他快速剝下哨兵身上還算乾淨的外套和帽子,胡亂套在自己濕透冰冷的軍服外麵,扣子都沒扣齊。
那頂帶著汗臭味的日軍軍帽被他壓低,遮住了前額,然後將那具迅速變冷的屍體塞進雜物堆深處,用一些破麻袋草草掩蓋,為了夜長夢多,他不敢多作停留,深吸一口氣,整了整那身不合體的土黃色軍服,微微弓著背,學著日軍巡邏兵那種略顯拖遝的步伐,朝著東北角的野戰醫院方向快速移動。
黑暗和那身偽裝給了他暫時的庇護。
途中,幾次與零星的日軍士兵幾乎擦肩而過,每一次,他都提前縮進更深的陰影裡,或者側身低頭,讓帽簷遮住大半張臉,心臟提到嗓子眼,握在袖子裡的刺刀冰涼刺骨,隨時應對突發情況。不過那些路過的鬼子兵或匆匆趕路,或睡眼惺忪,竟無人對這個低著頭、腳步匆匆的“同伴”過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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