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概兩個小時，山林間的寂靜被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嗡鳴聲打破。
正在值守的詹姆斯全身一凜，立刻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是引擎的轟鳴！他心臟猛地一跳，趕緊小聲對躺在身後岩石陰影下閉目養神的詹有為和苟獸醫道：“來了！”
聲音雖輕，卻像一道指令。
詹有為和苟獸醫幾乎同時睜眼，動作迅捷而無聲地翻身爬起，迅速湊到詹姆斯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透過藤蔓枝葉的縫隙向下望去。
此時還看不到鬼子的身影，但那汽車的轟鳴聲已經越來越清晰，在山穀間回蕩，顯然，這是一支車隊正從瑞穀方向沿著公路開過來。
“聽動靜不小啊！”苟獸醫壓低聲音，渾濁的老眼眯了起來，緊緊盯著公路拐彎處，詹有為則舉起望遠鏡等著鬼子車隊的出現。
果然，不出兩分鐘，拐彎處揚起了塵土。先是一輛小豆丁戰車笨拙地拐了出來，後麵緊跟著兩架偏三輪摩托車開道，再後麵，是四輛覆蓋著帆布的卡車，浩浩蕩蕩地朝他們的方向開來，卡車的車廂裡，隱約可見密密麻麻戴著鋼盔的日軍士兵。
苟獸醫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嘀咕道：“乖乖！小日本鬼子這是向哪個據點增兵嗎？又是鐵王八又是卡車的，這他娘的起碼得是一個加強小隊，甚至可能是一個中隊的先頭部隊啊！”
詹姆斯看著這陣仗，也是心頭一緊，這可比他預想的日軍部隊要龐大得多，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的三八式步槍，一股屬於軍人的衝動湧上來，他壓低聲音問詹有為道：“詹，打嗎？”
詹有為想都沒想，直接低聲罵道：“打你個頭啊打！你眼睛長褲襠裡了？沒看到那鐵王八？沒看到這多少人？就我們仨，還不夠人家一梭子機槍掃的！給鬼子塞牙縫都不夠，還打？老實待著！”
詹姆斯被罵得一愣，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理智告訴他詹有為是對的。他再次看向手中這支被他嫌棄的“燒火棍”，又看看下麵那浩浩蕩蕩的車隊，一股無力的絕望感油然而生。
他們這三個人，拿著這樣的武器，麵對這樣一支隊伍，一旦開火，確實會在十幾分鐘之內被鬼子強大的火力吞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他之前那種憑借個人勇氣和先進武器就能有所作為的想法，在這種殘酷的現實對比下，顯得如此幼稚可笑。他尷尬地笑了笑，低聲道：“對不起，詹！是我衝動了。”
詹有為沒再理他，隻是用冰冷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下方的車隊，像一頭潛伏的猛獸，評估著遠超自己狩獵能力的獵物，雖然不甘，但更多的是冷靜和克製。
鬼子的車隊顯然沒有任何防備，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眼皮子底下向西開了過去。小豆丁戰車的履帶發出嘎吱聲，摩托車的引擎突突作響，卡車上偶爾還能聽到日本兵哼唱的片段，一路上揚起的塵土久久不散。
待車隊的尾燈消失在公路另一個拐彎處，轟鳴聲漸行漸遠，詹有為才緩緩收回目光，吐出一口濁氣。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對詹姆斯打了個繼續監視的手勢，自己便又退回石壁下的陰影裡，重新靠坐下來，閉上眼睛，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無關緊要的插曲，這份鎮定和耐心，讓詹姆斯暗自咋舌。
接下來，又是漫長的等待。時間仿佛凝固了，隻有林間的光影緩慢移動，表明太陽正在西斜。
苟獸醫接替了詹姆斯的監視任務，詹姆斯便爬過來躺在詹有為的身邊，可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饑餓瞬間就給他帶來了虛弱和焦躁。
眼看天色漸漸染上黃昏的橘紅色，樹林裡的光線開始變得昏暗模糊。詹姆斯忍不住再次對旁邊似乎睡著了的詹有為小聲道：“詹，天都快要黑了，你看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我們還得回去弄點吃的呢！晚上在林子裡不好走。”
詹有為在他身邊閉目養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回答道：“急什麼？天黑前，才是大魚可能上鉤的時候。再等會！”
“大魚上鉤？”詹姆斯不明所以，但既然詹有為說再等一會，他就算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隻得強忍著了。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學著詹有為在那兒閉目養神，儘量少消耗自己的體力。
就在他和詹有為說完話不到十分鐘，負責偵查的苟獸醫突然極輕地“噓”了一聲，然後低聲道：“來了來了！有動靜！”
詹有為猛地睜開眼，動作比之前那次更加迅捷，如同壓緊的彈簧般彈起，悄無聲息地再次摸到觀察位，詹姆斯也趕緊湊過去。
這一次，沒有大隊人馬的轟鳴，隻有相對輕微的摩托車引擎聲從西麵傳來。很快，兩架偏三輪摩托車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正朝著瑞穀方向開來。
詹有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發現了獵物的鷹隼，他舉著望遠鏡快速清點著：“第一架，三個鬼子。第二架，兩個……等等，後麵那輛挎鬥裡，坐著個軍官！”他仔細辨認著那軍官的肩章和指揮刀，聲音裡壓抑著一絲興奮，“是個大尉！媽的，是條大魚！”
總共才五個鬼子，而且分散在兩輛摩托上，還有一個是軍官！這簡直是天賜良機！與剛才那支車隊相比，這才是他們能夠啃得動的“肉”！
“準備動手！”詹有為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布置戰術，語速快而清晰，“苟獸醫，你負責打後車的鬼子駕駛員！我打前車的駕駛員！把車打停下來後，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瞄準了打，彆浪費子彈！”
“明白！”苟獸醫沉聲應道，立刻開始調整呼吸，慢慢將三八式的槍管伸出灌木叢，尋找著最佳瞄準點。
詹有為也迅速推彈上膛，眼睛死死盯住越來越近的第一輛摩托的駕駛員。他完全忽略了旁邊的詹姆斯，根本就沒有給他布置任務。在詹有為心裡，這次帶詹姆斯出來本就是讓他見識一下真實戰場的殘酷和遊擊戰的方式，讓他參與這種需要極高默契和精準度的突襲戰鬥？風險太大，隻怕會手忙腳亂拖累他和苟獸醫，還是讓他老實在後麵待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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