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後,在苟獸醫和剛剛被驚醒、尚有些茫然的錢寧·貝克驚訝的目光中,詹有為將他那床費了不少心思才編製完成、相對厚實乾燥、堪稱他在這個臨時營地裡最“奢侈”的財產——草鋪,整個抱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扔到了那個濕透的火堆旁。
“用這個引火!”說完,詹有為便從兜裡掏出那盒珍貴的火柴盒,立刻把草鋪點燃。
與此同時,戴維斯也沒閒著,他招呼著詹姆斯和剛剛湊過來的錢寧·貝克:“快!幫我把他們的濕衣服全部脫掉!濕衣服會繼續帶走熱量,必須脫掉!”
三個人手忙腳亂地開始扒尼克·劉易斯和賓·漢姆身上那身早已濕透、冰涼的軍服。衣服浸水後變得沉重且緊貼皮膚,脫起來十分費力。
錢寧·貝克接觸到那冰冷僵硬的肢體的時候手都在發抖,臉上寫滿了後怕——如果昨晚他不是最終選擇了進來躲雨,現在躺在這裡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戴維斯則顧不上那麼多,他們知道這是在跟死神搶時間。很快,尼克·劉易斯和賓·漢姆就被剝得精光,蒼白發青的軀體毫無生氣地暴露在潮濕陰冷的空氣中,看著更令人膽寒。
另一邊,詹有為已經利用那床乾燥的草鋪作為核心引火物,熟練地搭起了一個小火堆。他小心地吹著火種,添加著從草鋪上扯下來的、相對乾燥的草絮和細枝。
片刻後,橘紅色的火苗終於頑強地竄了出來,貪婪地舔舐著更多的燃料。詹有為不斷將草鋪拆解、投入,火勢逐漸變大,開始散發出溫暖的熱量。
“快!把他們抬過去!靠近火堆!注意翻麵,彆烤傷了!”
詹姆斯和錢寧·貝克合力分彆將尼克·劉易斯和賓·漢姆赤條條的身體抬到火堆旁,儘可能靠近那溫暖的火焰,但又保持安全距離。戴維斯則跪在一旁,不停地用手揉搓他們的四肢,促進血液循環,並密切關注著他們的生命體征。
火焰劈啪作響,乾燥的草鋪燃燒得很快,散發出一種特有的草木灰氣息。詹有為默默地繼續添加著燃料,確保火勢不滅。苟獸醫也掙紮著從窩棚裡探出頭,擔憂地望著這邊,錢寧·貝克則臉色複雜,既慶幸又有些羞愧地看著他那兩個固執的同伴。
時間在緊張的寂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十幾分鐘,但在場的人都覺得仿佛過了幾個世紀。
終於,先是尼克·劉易斯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呻吟般的“呃……”,緊接著,他的一根手指輕微地抽動了一下。
“有反應了!”戴維斯驚喜地低呼,更加賣力地揉搓著他的手臂和胸膛。
又過了一會兒,尼克·劉易斯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了一條縫。眼神最初是渙散、茫然的,聚焦在跳動的火焰上,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緊接著,賓·漢姆也發出了類似的呻吟,身體開始出現微弱的顫抖——這是身體機能開始恢複的跡象。
“尼克!尼克!你能聽見我嗎?感覺怎麼樣?”戴維斯湊到尼克·劉易斯耳邊,急切地問道。
尼克·劉易斯的眼神逐漸凝聚,意識似乎回歸了一些。他感受著身體逐漸被暖流包裹,但也感受到了那種從死亡邊緣被拉回後的極度虛弱和不適。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微弱,卻依然帶著那股讓人惱火的倔強:“好?……好他媽……個屁……都……都他媽快……爽死了……”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但那股恨意卻清晰可辨。
戴維斯看著他這副樣子,又是氣惱又是無奈:“你們……你們的棚子搭不好,為什麼昨晚不肯過來跟我們擠一擠?就算擠一點,也能容得下啊!你看錢寧,他現在不是好好的?”他說著,指了指旁邊神情尷尬的錢寧·貝克。
尼克·劉易斯猛地喘了幾口粗氣,似乎恢複了一點力氣,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斬釘截鐵道:“隻要是……那個中國人……做出來的東西……提供的……施舍的……我……我他媽……絕不接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頑固。
這時,詹姆斯忍不住開口了,他的語氣帶著嚴肅和一絲嘲諷道:“尼克,你現在能活過來,全靠這堆火。而這火,是詹少校把他自己唯一乾燥的床鋪燒了,才生起來的,這才救了你們的狗命!這個事實,你又怎麼解釋?難道這火是‘中國佬的施舍’,你就不接受嗎?”
詹姆斯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戳破了尼克·劉易斯那脆弱的自尊心構築的壁壘。他猛地瞪大眼睛,臉上那剛剛恢複的一絲血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惱羞成怒的猙獰。他死死地盯著跳躍的火焰,仿佛那火焰正在灼燒他的靈魂。
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鐘,尼克·劉易斯突然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低沉的、充滿了無儘憤怒和挫敗的咆哮:“fuck!!!”
緊接著,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這個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還赤身裸體、虛弱不堪的家夥,竟然猛地用手撐地,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他的雙腿顯然還遠未恢複,肌肉僵硬,根本不聽使喚。剛一站直,就是一個劇烈的趔趄,整個人“噗通”一聲,麵朝下重重地摔倒在泥濘之中,把他從頭到腳弄得更加狼狽不堪。
“尼克!你他媽瘋了?!”戴維斯又驚又怒,趕緊和錢寧·貝克一起衝過去,手忙腳亂地把他從泥地裡扶坐起來。戴維斯一邊用袖子擦掉他臉上和身上的泥巴,一邊氣急敗壞地吼道,“你這是何苦呢?!命重要還是你那該死的麵子重要?!”
尼克·劉易斯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口中的泥水,眼神卻更加凶狠和偏執。他推開戴維斯幫他擦拭的手,嘶啞地喊道:“哼!我……我就是不服!我尼克·劉易斯……寧願凍死!也絕不烤他的火!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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