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漢姆和錢寧·貝克匍匐在莫岡至密支那公路旁的一處灌木叢的斜坡上，濕熱的水汽浸透了他們的粗布軍裝，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讓人渾身不自在。他們已經在這裡趴了將近三個小時，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下方的公路除了被車輪反複碾壓形成的泥濘車轍和幾攤不明來源的水窪之外，空無一物。
“賓，”錢寧·貝克終於忍不住低聲抱怨，聲音因乾渴而有些沙啞，“這日本人還來嗎？我們是不是選錯地方了？或者他們改道了？”
賓·漢姆沒好氣地側過頭，瞪了他一眼，他那張原本還算端正的臉此刻因疲憊和煩躁而顯得有些扭曲。“你就那麼希望他們來嗎？來了你敢打嗎？”他壓低聲音反問道，語氣裡充滿了對同伴怯懦的不耐煩。
錢寧·貝克咽了口並不存在的唾沫，強裝鎮定道：“你不是說……放兩槍就跑嗎？有什麼不敢的？”他這話說得底氣不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放兩槍就跑？”賓·漢姆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難道你就不想撈點好處了？看看我們，像兩條被扔在岸上的鹹魚！中午飯都還沒得吃，你確定你還有力氣爬回營地嗎？指望那三個美國佬和兩個中國人分給我們食物？做夢去吧！”
他不提吃飯還好，這一提，錢寧·貝克的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嚕咕嚕”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叢林邊緣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賓·漢姆聽到這聲音，臉上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譏諷表情，罵道：“你看吧！還沒說完，是誰的肚子先不爭氣的？就你這狀態，日本人真來了，你跑得動嗎？”
錢寧·貝克一臉尷尬，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同伴的眼睛。饑餓像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胃，也消磨著他本就所剩無幾的勇氣。
不一會兒，從莫岡方向隱隱約約傳來了低沉而持續的轟鳴聲，開始還很微弱，但迅速變得清晰起來——是汽車引擎的咆哮，而且不止一輛！
錢寧·貝克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連忙壓低身子，緊張地抓住手中的三八式步槍，槍身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定了定神。“來了來了！”他聲音發顫地說道。
賓·漢姆也立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頭探出灌木叢，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公路儘頭，一支由十幾輛覆蓋著帆布的卡車和一輛打頭的小豆丁坦克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朝著他們下方的公路駛來，目標明確地指向東北方的密支那。卡車輪胎碾過泥濘路麵，濺起渾濁的水花，帆布下隱約可見堆積如山的箱子和麻袋，顯然是寶貴的糧食和彈藥。護衛的日軍小隊大約有五十多人，分彆乘坐在每一輛車的副駕駛，而且隊伍前後的卡車頂上各架著一挺歪把子輕機槍。
看著這支武裝到牙齒、物資充沛的隊伍從眼皮底下經過，錢寧·貝克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賓，我們……我們打嗎？”
賓·漢姆死死盯著下方的車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低聲罵道：“打個屁啊打！你眼睛瞎了嗎？日本人看起來至少有一個小隊五十多個人，還有一輛坦克和兩挺機槍！我們就這兩條破槍，子彈都沒幾發，下去還不是送死？你不怕被打成蜂窩煤你他媽就去惹他們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和對現實的清醒認知，之前的豪言壯語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然而，就在賓·漢姆和錢寧·貝克上方約三百米處的另一個更隱蔽、視野也更開闊的小坡上，兩雙眼睛正透過茂密的枝葉，同時觀察著公路上的日軍車隊和下方那兩個如同受驚兔子般的英國佬。
尼克·劉易斯咧開嘴，露出一排不算整齊的牙齒，臉上浮現出惡作劇得逞前的陰笑，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依舊保持著警惕姿勢的戴維斯：“嘿，戴維斯！看到下麵那兩位‘紳士’了嗎？瞧他們那慫樣，都快趴進土裡了！”
戴維斯頭也不回，目光依舊緊盯著日軍車隊的動向，語氣平淡地回答：“看到了！怎麼了尼克？我警告你，彆亂來啊。”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同伴了，尼克·劉易斯臉上那種表情，通常意味著麻煩即將來臨。
尼克·劉易斯壞笑道：“亂來？不不不，我隻是想給他們平淡的等待生活增添一點……驚喜？一點小小的刺激而已！”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極了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隻不過這“玩具”是兩條人命和一支日軍小隊。
戴維斯終於轉過頭，皺眉看向尼克·劉易斯，眼神裡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啥驚喜啊？尼克，我再說一次，彆惹麻煩！”
“你看著就行了！”尼克·劉易斯興致勃勃地說完，不再理會戴維斯的警告，迅速抓過一直放在身邊的那支詹有為歸還的三八式步槍，他對手中的日本武器還不是很熟悉，動作笨拙地扳開機柄，從子兜裡摸出一枚尖頭步槍彈，費了點勁才塞進彈倉，然後“哢嚓”一聲推上槍栓。他大致瞄準了日軍車隊中間那輛卡車的方向，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緊張和惡趣味的表情。
戴維斯一看這架勢，臉色驟變，急忙壓低聲音喝道：“尼克！你乾嘛呢？你他媽瘋了嗎？快住手！”他伸手想去按住尼克·劉易斯的槍，但已經晚了。
“我就想玩玩那兩個英國佬，給他們提提神……”尼克·劉易斯滿不在乎地說著，手指已經扣動了扳機。
“嘭！”
三八式步槍特有的清脆槍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叢林邊緣的寂靜，驚起遠處樹梢上的一群飛鳥。
子彈不知道飛到了哪裡，或許打中了某棵樹的樹乾，或許鑽進了泥地，總之離日軍車隊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槍聲，效果卻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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