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那句裹著毒汁的低語,像陰溝裡的冰水,順著窗縫淌進屋裡,瞬間凍僵了破屋殘存的暖意。
“偷糧的賊……”
林曉梅端著空碗的手猛地一抖,碗沿磕在瘸腿矮櫃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臉色煞白,嘴唇抿成一條沒有血色的線,猛地扭頭看向林向陽,那雙早慧的眼睛裡,不再是單純的疑慮,而是翻湧著巨大的恐懼。
在這個年代,“偷糧”兩個字,足以壓垮一個家,尤其是他們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兒。
林衛國也聽懂了,憨厚的臉上第一次浮起不屬於孩童的凶狠,拳頭捏得咯咯響:“她敢瞎說!我去撕了她的嘴!”說著就要往門口衝。
“站住!”林向陽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像一道鐵閘落下。
他一把拽住衛國的手臂,指尖冰涼,掌心卻全是冷汗。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能量枯竭帶來的眩暈。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蛋羹餘香、煤灰和冰冷黴味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
“無憑無據,她瞎嚷嚷沒用。”
林向陽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過弟妹驚惶的臉,“都聽著,不管誰問,櫃子裡那個窩頭,就是我爹娘走之前藏下的!我餓暈了才想起來!記住了嗎?”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林曉雨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曉雨,尤其是你!沒有‘變窩頭’,是大哥藏得好!記住了嗎?”
林曉雨被大哥從未有過的嚴厲嚇懵了,小嘴一癟,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用力地點著小腦袋,不敢出聲。
“曉梅?”林向陽看向大妹。
林曉梅咬著下唇,迎上大哥的目光,那目光裡有強壓的鎮定,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緩緩點頭,聲音乾澀:“記住了,大哥。”
但眼底深處那抹疑慮的陰影,並未完全散去。
她知道大哥在保護他們,可那憑空出現的窩頭……太古怪了。
這一夜,破屋裡的寒氣似乎格外刺骨。
風聲在窗外嗚咽,像是王翠花怨毒的詛咒在盤旋。
林向陽躺在硬板床上,睜著眼睛,聽著身邊弟妹們壓抑的呼吸。
能量槽的數字在黑暗中幽幽地亮著:【0.2510】。
身體像被抽乾了水的破口袋,虛弱感深入骨髓,但大腦卻異常清醒,高速運轉著應對明天可能的風暴。
王翠花會怎麼做?
僅僅在大雜院散布謠言?
還是……會捅到街道辦甚至糧店?
張麻子那雙毒蛇般的眼睛,會不會也借著這股風聞嗅過來?
矮櫃深處那個舊報紙包裹著的“金礦”,此刻更像一顆燒紅的炸彈。
直到天邊泛起一絲灰白,林向陽才在極度的疲憊中昏沉過去。
清晨,北風依舊凜冽,但身體裡那股被掏空般的虛弱感確實減輕了一些。
能量槽顯示:【0.410】。
一夜的休息和那碗珍貴的雞蛋羹,似乎讓這具孱弱的身體恢複了一絲元氣。
林向陽活動了一下依舊僵硬的四肢,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
寒意撲麵而來,還夾雜著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東西。
天井裡,幾個早起倒尿盆的鄰居碰見他,眼神不再是昨天領糧時的淡漠或看熱鬨的好奇,而是變成了赤裸裸的打量、懷疑,甚至……避之不及。
孫嬸端著盆,遠遠看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打招呼,最終卻把頭一低,快步繞開了。
錢叔則站在自家門口,抱著胳膊,眼神複雜地斜睨著他,鼻腔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