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衛國仗著一身蠻力,尚能支撐,甚至頗以自己能替大哥分擔重擔為榮。
每每挑著重擔走在胡同裡,聽著鄰居們誇讚“林家老二真能乾”、“這力氣頂個大人了”,他還會憨憨地咧嘴一笑,腳步邁得更快些。
可人力終有窮時。
連日高強度的負重,加之冬日衣衫單薄舍不得磨壞好衣服,常隻穿破舊夾襖),扁擔那粗糙的木棱,一次次地硌在皮肉上,由紅到腫,由腫到破皮。
開始時衛國還咬牙硬撐,不肯吭聲,生怕被大哥和妹妹們看出自己的“沒用”,隻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用手去摸那火辣辣疼痛的肩膀,齜牙咧嘴地倒吸冷氣。
這日傍晚,衛國又挑著一擔新買的、格外瓷實的紅薯從外麵回來。
許是擔子實在太重,又或是連日的勞損已到了臨界點,他進門放下擔子時,動作明顯有些踉蹌,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臉色也比平日蒼白幾分。
“衛國,快歇歇,喝口水。”
林向陽正和曉梅清點著明天出攤要用的東西,見狀連忙招呼。
衛國悶悶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湊到水缸邊牛飲,而是有些彆扭地側著身子,想避開大哥的目光,坐到炕沿上去。
他這點不自然,如何瞞得過心思縝密的林向陽?
“衛國,你肩膀怎麼了?”
林向陽放下手裡的東西,幾步走到弟弟跟前,語氣帶著不容回避的關切。
“沒……沒啥!”衛國下意識地用手護住右肩,眼神躲閃。
“手拿開,我看看。”林向陽聲音沉了下來,帶著長兄的威嚴。
衛國拗不過,隻得慢慢放下手,嘴裡還嘟囔著:“真沒事,就……就有點硌得慌……”
林向陽不由分說,輕輕掀開衛國那件磨得發亮的舊夾襖領口。
隻看了一眼,他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下,猛地一縮——少年稚嫩的肩頭上,舊傷疊著新傷,一片觸目驚心的紫紅色瘀腫,最嚴重的地方,表皮已經磨破,滲著血絲,與粗糙的布料摩擦,更是紅腫不堪。
這哪裡是“有點硌得慌”?
這分明是皮開肉綻!
一旁的曉梅也看到了,驚得捂住了小嘴,眼圈瞬間就紅了:“二哥!你……你怎麼不早說啊!”
一直安靜坐在炕上玩著自己小儲蓄罐的曉雨,也察覺到氣氛不對,湊過來一看,“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小手顫巍巍地想去碰又不敢碰:“二哥疼……吹吹……”
被妹妹的哭聲和大哥、姐姐心疼的目光包圍,衛國一直強撐著的堅強外殼終於碎裂。
這個平日裡憨直樂觀、力氣堪比小牛犢的半大孩子,此刻所有的委屈、疼痛和疲憊一股腦兒湧了上來,鼻子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混合著臉上的汗水和灰塵,劃出幾道泥痕。
他再也忍不住,帶著哭腔哽咽道:“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扁擔太硌人了……挑多了就……就疼得鑽心……嗚……”
他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肩膀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牽動了傷處,更是疼得他齜牙咧嘴。
看著弟弟這副模樣,林向陽的心揪緊了。
一股深深的自責湧上心頭。
他隻顧著謀劃生計,想著如何開源節流,如何應對明槍暗箭,卻忽略了最基本的問題——弟弟還是個孩子,他的身體並非鐵打銅鑄!
過度透支這稚嫩的肩膀,是在用健康換取那一點點微薄的利潤,這絕非長久之計,更與他重生回來要守護弟妹平安長大的初衷背道而馳!
“不怪你,衛國,是大哥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