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看到門外是周滿囤,林向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複平靜,“您有事?”
“哎,哎,有點小事……”
周滿囤搓著手,身子微微前傾,試圖讓笑容顯得更自然些,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屋裡瞟,尤其是在那砌得方方正正、此刻正散發著溫和熱量的“二次燃燒節能窯”上停留了片刻,眼神熱切。
“進來說吧,外麵冷。”林向陽側身將他讓進屋。
狹小的空間因多了一個成年人而顯得更加擁擠。
周滿囤進屋,感受到那均勻撲麵的暖意,再對比自家那個費煤卻始終溫吞吞的爐子,心下更是篤定。
他訕笑著,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目光掃過炕桌上曉梅那工整的賬本,牆角衛國手邊那根奇特的扁擔,還有曉雨手下那些個頭勻稱的紅薯,隻覺得這林家雖小雖破,卻處處透著一種井井有條、生機勃勃的勁兒,與自己家那亂糟糟的情形截然不同。
“周叔,您坐。”林向陽搬過屋裡唯一一張還能坐人的舊凳子。
“不坐了,不坐了,就說兩句。”
周滿囤擺擺手,終於下定決心,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壓低了些聲音道:“向陽啊,叔……叔是想問問,你家這爐子……這‘二次燃燒節能窯’,能不能……能不能幫叔家也砌一個?”
他終究沒好意思直接說要“買”技術,而是用了“幫”這個字眼。
關鍵矛盾浮現——周胖子爹求購省煤爐。
林向陽心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周叔,您家不是已經砌了一個嗎?按照圖紙改過後,煙應該小了吧?”
“煙是小了,可……可這省煤、聚熱的效果,跟你家這個沒法比啊!”
周滿囤苦著臉,開始倒苦水,“一樣的煤塊,你家能烤幾爐紅薯,我家那個連半爐都烤不透實,還費柴火引燃。這……這成本太高,烤出來的紅薯也乾癟,賣不上價兒。再這麼下去,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他觀察著林向陽的臉色,見對方依舊平靜,便試探著加碼:“向陽,你看,咱們都是一個院裡的鄰居,遠親不如近鄰。你手藝好,腦子活,幫幫叔。叔不白讓你忙活,你看……給你點手工費,成不?”
他說著,從懷裡摸索著,掏出皺巴巴的一塊錢,還有些零散的毛票,加起來大概一塊五左右,遞了過來。
這在這個年代,對於一次手工幫忙來說,不算小數目,但也絕不算大方,尤其購買的是能下金蛋的“母雞”技術。
衛國在一旁聽了,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顯然覺得這周滿囤之前跟著王翠花起哄,現在又來求大哥,臉皮忒厚,出價也摳搜。
曉梅則停下筆,靜靜地看著大哥,等待他的決定。
林向陽沒有立刻去接那錢。
他看著周滿囤那混合著期盼、尷尬與算計的眼神,腦中飛快轉動。
直接拒絕?
容易徹底得罪周家,雖然不怕,但多一個明麵上的敵人總非好事。
何況周滿囤在合作社工作,雖是小角色,但有時也能接觸到一些信息。
痛快答應,隻收這點手工費?
那這核心技術也未免太廉價,而且等於開了口子,院裡其他人家若都來要求“幫忙”,如何應對?
他林向陽不成免費技術服務隊了?
還會衝擊自家烤紅薯生意的獨特性。
必須有一個既能滿足周家部分需求,又能為自家帶來切實、長遠利益,還能控製技術擴散範圍的方式。
他的目光掠過屋角堆放的那些從煤核裡分揀出來的、暫時用不上的鐵質雜質,以及之前改造各種物件剩下的零星廢舊金屬邊角料,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周叔,”林向陽緩緩開口,語氣平和,“這爐子砌起來,不光是手藝,還有些關鍵的處理技巧,火道的走向、通風口的比例,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不是我藏私,這需要點悟性和經驗,不是看一眼圖紙就能完全仿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