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蹲在井口,指尖剛觸到那半埋的陶片,遠處狗叫撕破了清晨的寂靜。他抬頭,李二狗的手電光柱掃過草叢,停在那塊新露頭的碎片上。趙鐵柱的車燈正從村道拐進來,光束掠過井壁,照出警示牌上歪斜約字跡——“這裡埋著我們的過去”被人用紅漆塗改,變成了“此地有寶,速來挖掘”。
他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漆未乾透,抹在手上粘膩發腥。他掏出手機拍照,一連拍了三張,角度從整體列局部,最後對準塗改痕跡的邊緣裂紋。李二狗提著鏟子過來,盯著牌子直皺眉:“誰乾的,昨晚我還在這兒轉了一圈,沒人。”
“監控調出來再說。”陳默把照片發到村1務群,附了一句:“所有巡護隊員八點前到村委會集合。”
林曉棠到的時候,手裡拿著遊客留言本。她沒說話,直接翻到中間幾頁。陳默接過本子,三頁紙上的筆跡幾乎一致:字形略斜,末筆拖長,像是刻意模仿村民的書寫習慣。其中一頁寫著:“聽說專家都走了,東西被村乾部扣下,準備私下賣。”另一頁畫了個箭頭指向井口,旁邊標注:“值錢的都在底下,上麵是障眼法。”
“不是遊客寫的。”林曉棠說,“留言本一直掛在公告欄,但這幾頁紙的折痕方向和其他不一樣,是後來夾進去的。”
陳默把本子合上,放進文件袋。他轉身打開電腦,調出公告欄外的監控畫麵。時間戳顯示淩晨兩點十七分,一個黑影靠近公告欄,戴著手套,動作熟練地撕下舊紙,貼上新的。鏡頭拉近,那人袖口露出一截深色圖標,印著模糊的字母。
“載截圖發給李秀梅。”陳默說,“讓她看看能不能還原ps痕跡。”
林曉棠點頭,立即撥通電話。陳默則翻出巡護隊排班表,重新調整夜間巡查路線。李二狗站在門口,手裡攥著新買的紅漆桶:“要不,我今晚守這兒?反正狗也認我。”
“彆單獨行動。”陳默說,“從今晚起,兩人一組,帶手電和記錄儀。發現異常先拍照,再上報。”
話音未落,手機響了。民宿老板娘王嬸發來語音:“老張家那兩口子退房了,說不信咱們這兒真有文物,怕是騙人的。”
陳默回撥過去。王嬸語氣生硬:“網上都傳開了,說你們把專家趕走,自己藏著東西。剛才還有人問我,能不能帶鏟子來挖。”
“誰在傳。”陳默問。
“微信群裡匿名發的,語音,還帶圖。說是轉賬記錄,五萬塊定金,打給什麼‘文化中介’。”
陳默掛了電話,臉色沉下來。林曉棠剛掛電話,眉頭緊鎖:“李秀梅看了圖,說轉賬截圖是假的。銀行賬號格式不對,金額位置也不符合常規界麵。但傳播太快了,已經轉了二十多個群。”
“有人在係統性抺黑性。”陳默打開保險櫃,取出文物登記冊。三件陶片、一件銅鈴殘片,每一樣都有編號、照片、出土位置和封存日期,他一頁頁翻過,最後停在蘇雯簽字的交接單上。
“得公開。”他說。
中午,村委會門口支起一塊白板。陳默把登記冊複印了十份,貼在板上。林曉棠站在旁邊,手裡拿著文化層示意圖,向陸續圍過來的遊客解釋:“所有出土物都在這兒登記,封存,沒有一件離開村子。專家帶走的樣本,也有交接記錄。”
一名穿衝鋒衣的男遊客指著圖問:“那你們說要申報保護點,現在進展怎麼樣?”
“材料正在整理。”林曉棠答,“申報需要時間,但我們不會動現場一寸土。”
另一名女遊客情緒激動:“網上說你們拒絕專家複查,是不是真的?”
陳默從文件袋裡抽出蘇雯的鑒定意見複印件,“這是她走前留下的書麵意見。我們邀請她以個人身份來看,她也答應後續會聯係省所。”
人群安靜幾秒。有人拍照,有人低聲議論。王嬸站在外圍,沒說話,但沒走。
當天下午,民宿預訂量又下降三成。陳默在村務上宣布:“從下周起,每月第一個周六定為‘文物觀察日’。村民和遊客都可以報名,現場記錄、拍照、提意見,所有流程公開。”
沒人反對,也沒人附和。散會後,王德發拄著拐杖走到他麵前,低聲說:“小心點,有人不想你查下去。”
“你知道什麼?”陳默問。
王德發搖頭:“我隻知道,1983年那次,廠長兒子也說要開發井邊地,後來合同作廢了。現在……有些事,看著像重演。”
陳默沒再問。他回到辦公室,把監控截圖放大,反複看那截袖標。字母模糊,但輪廓像是“h”開頭。他記下特征,發給李秀梅,請她查查有沒有類似名稱的文旅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