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屏幕朝下。群裡的消息已經不再跳動,最新一條息已經淩晨兩點十七分,來自趙鐵柱:“再等等,天亮了還有人醒。”他沒回,隻是把消息看了兩遍,然後關了燈。
天剛蒙蒙亮,他翻開筆記本,翻到昨天剛記的那頁——“眾籌首日,支持者37人,金額3,720元”。數字旁邊畫了個圈,下麵寫著“缺口:96,280”。他盯著那串數字,筆尖懸在紙上,遲遲沒落下新的一行。
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省城。他接起話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默哥,是我,周濤。”
陳默鬆了口氣,“你這號碼換得連我都認不出。”
“剛換了部門,現在在一家旅遊公司做項目對接。”周濤語氣輕快,我前兩天把你那‘一平米花田’的視頻給我們老板看了,他挺感興趣,說想聊聊。”
陳默沒說話
“他說不衝衝著地來的,是衝著人。”周濤頓了頓,“視頻裡那個孩子舉著種子紙,還百五十那塊木牌‘你認下的地,明年會開花’,他看了三遍。”
陳默低頭看著筆記本上的那句話,是他昨夜改的標題。
“他們叫什麼公司?”他問。
“雲途文旅。”周濤說,“不算最大,但專做生態村落項目,去年在晥南搞了個村,現在成了網紅打卡地。”
“他們想怎麼聊?”
“線上會議,明天早上十點。老板姓方,方振東,之前說要你找時間叫他到村裡看看,你一直沒聯係他,現在他改主意了。他是個實在人,不喜歡虛的。他說先聽你們講講想法。”
陳默合上本子,“我得和村裡商量。”
“行,你定。不過……”周濤壓低聲音,“這機會不容易,彆光講困難,多說你們做了什麼。”
掛掉電話後,陳默坐在桌前沒動。窗外有雞鳴,遠處傳來掃帚劃過石板路的聲音。他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那裡夾著父親寫的一句話:“彆讓村子成了彆人的風景。”
他撥通了林曉棠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才接通,背景是水龍放水的聲音。
“曉棠。”他說,“有人要談合作。”
“誰?”
“雲途文旅,我同學介紹的,看過春野節的視頻,想線上聊聊。”
林曉棠沉默了幾秒,“條件呢?”
“還沒談。但他們提了品牌冠名,統一運營。”
“那就是想接手。”
“我知道。”陳默說,“所以我沒答應。我想先定個底線。”
“幾點?”
“明天早上十點。”
“好。”林曉棠聲音沉下來,“九點村委會見。”
第二天早上,林曉棠提前二十分鐘到了。他把筆記本攤在桌上,鋼筆彆在耳後,手裡捏著一張打印紙。陳默進門時,她正用鉛筆在紙上畫框,分成三框:村民主體、生態優先、收益共享。
“三原則。”她說,“可合作,不交權。定目歸村集體,運營透明,分紅機製不變。”
陳默點頭,在自己本子上抄下這三條。
九點五十分,趙鐵柱推門進來,手裡拎著一個舊u盤。“我帶了現場視頻,還有工分登記表的掃描件。”他把u盤拍在桌上,“要是他們想看‘人心’,咱們就讓他們看實打實的東西。”
十點整,視頻會議開啟。
屏幕那頭是個穿灰色襯衫的男人,四十出頭,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他自我介紹是方振東,雲途文旅總經理。
“我們不做複製。”他開門見山,“每個村都有自己的魂。青山村的魂,是你們自己長出來的。”
陳默把春野節的視頻投屏播放。畫麵裡,老人遞薑茶、孩子做書簽,花田邊的木牌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方振東沒說話,一直看到結尾。
“你們的眾籌頁麵我也看了。”他開口,“三千多人訪問,三百多人支持。數字不大,但信任是真的。”
林曉棠接過話:“我們不怕小,怕失控。一旦運營權交出去,村民就成了旁觀者。”
“理解。”方振東點頭,“我們不是來接管的,是來對接資源的——渠道、設計、品牌推廣。你們定規則,我們搭橋。”
“比如?”陳默問。
“比如,把‘一平米花田’做成年度會員製,配套手做禮包郵寄服務。我們有物流合作方,能壓成本。再比如,幫你們上線ota平台,民宿直接接入全國預訂係統。”
趙鐵柱插話:“那收益呢?”
“五五分成。”方振東說,“前三年,我們不抽成,隻收基礎運營費。等項目穩定,再按比例分配。”
會議室安靜下來。
林曉棠翻開筆記本,指著一行字:“所有收入必須進入村集體賬戶,支出三人聯簽,月度公示。”
“可以。”方振東說,“我們提供財務係統,但數據你們自己管。”
“村民要能查原始數據。”林曉棠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