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剛散,村委會倉庫門口堆著幾塊燒過的木梁,焦黑的四麵朝天。李二狗蹲在邊上,用卷尺量著一根完好的橫木,嘴裡念著尺寸。他抬頭看了眼工地,陳默正站在公示板前翻本子,袖口沾著泥灰。
王德發拄著拐從巷口過來,腳步慢但穩。他繞到倉庫後牆,看見張嬸站在台階下,手裡攥著個布包,指節發白。
“你這是……?”王德發問。
張嬸沒抬頭,聲音壓得很低:“我想捐點東西。”
王德發愣了下。他知道張嬸節儉,連針線都舍不得扔,更彆說拿東西出來。
“拿什麼?”
她沒答,隻把布包遞過去。王德發接過來,解開一角,裡麵是一隻銀鐲,樣式老舊,邊沿磨得發亮。
“祖上傳的。”她說,“換套課桌椅,行不行?”
王德發沒動,盯著那鐲子看了幾秒。他知道這東西對張嬸意味著什麼。她男人癱在床上十幾年,兒子在外頭打工從不寄錢,這鐲子是她唯一值錢的物件。
“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她聲音輕,卻沒抖,“我見他們把歪的架子一根根扶正。把鬆的鋼筋一根根綁牢。她們沒糊弄,我也不該藏著。”
王德發點點頭,拄拐往村委會走。陳默聽見聲音抬頭,看見他手裡布包的一角露出銀光。
“張嬸捐的。”王德發把包放在桌上,“她說,換套課桌椅。”
陳默沒立刻接話。他打開布包看了看,又合上,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本新賬本,封麵寫著“愛心台賬”四個字
“不記個人名,隻記用途。”他說,“銀鐲折價,用於采購教學物資,賬目公開。”
王德發點頭:“我來記。”
陳默拿起筆,在第一頁寫下:“一、銀鐲一隻,估價一千兩百元,定向用於村小課桌椅采購。”下麵留出簽名欄,他寫上:“接收:陳默”,又在監督欄寫下“王德發”。
張嬸站在門口,聽見了,沒說話,轉身走了。她走得很慢,背有點彎,但腳步沒停。
不到一個鐘頭,林曉棠抱著圖紙進來,看見台賬本放在桌上,翻開看了一眼,抬頭問:“誰開頭的?”
“張嬸。”王德發說。
林曉棠怔了下。她記得剛來村時,張嬸當麵質問陳默:“你們年輕人,走的走,騙的騙,還得有真心?”那時她連一杯水都舍不得倒給他們。
他低頭看著那行字,忽然說:“我畫個圖吧,把東西怎麼用的標出來。”
她在紙上畫了個方框,寫上“愛心捐贈流向圖”,下麵分兩欄:來源、去向。銀鐲連向“課桌椅”旁邊標注價格和采購時間。
“貼出去。”她說,“讓大家看得見。”
陳默點頭。林曉棠拿著圖走到公示欄前,用圖釘釘好。陽光斜照過來,紙頁微微顫動。
中午前,村東頭的老趙頭來了,提著三把鋤頭,柄都磨出了油光。
“舊了,用不了啦。”他說,“給你們工地使。”
陳默接過來,登記進台賬。王德發拿出算盤,劈啪打了幾下,報出估價:“每把三十,共九十。”
老趙頭擺手:“不要錢,就登記個名。”
“登記用途。”陳默糾正,“三把鋤頭,用於工地土方作業,後續歸還或折損公示。”
老趙頭咧嘴笑了:“你這人,死板。”
話是這麼說,他走時腳步輕快。
下午,陸續有人來。有人送舊櫃子,說能改民宿儲物;有人搬來涼席,說是防潮墊底用得上;還有人拿來一攥老瓷碗,說是將來農家樂開張能擺台麵。
倉庫一角很快堆滿了東西。趙鐵柱路過看見,二話不說,回家騰了間空倉房,回來吆喝了幾個後生:“都給我搬。”
青壯年輪班上陣,一趟趟往新倉庫運。李二狗從工地下來,看見他們在搬一箱舊電線,走過去搭了把手。
箱子沉,他蹲著挪了幾步,額上冒汗,陳默看見,走過來想接,他搖搖頭:“我自己來。”
箱子放到新倉地上,他直起腰,從工褲內袋掏出一張紙條:“這些線,還能用,彆扔。”
陳默接過紙條,上麵列著規格和長度。他抬頭:“你從哪兒弄的?”
“以前收的廢品,留著沒賣。”李二狗說,“現在,不用賣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背影挺直。王德發在邊上記台賬,翻到備注頁,寫了一行小字:“李姓青年,無欠賬。”
天快黑時,林曉棠更新了流向圖,新添了幾行:
舊櫃→民宿儲物改造
竹席→男主是材防潮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