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梅帶來的相機還連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截圖尚未關閉。陳默盯著那行“緊急溯源”的標題,手指在桌沿輕輕敲了兩下。林曉棠正準備導出數據備份,王德發卻緩緩從油布包裡取出一個黃褐色的信封,邊緣已經磨損,但封口用火漆仔細封存。
“這是五三年的土地證原件。”他聲音低沉,把信封放在會議桌中央,“當年老村長親手交給我爹的。他說,地契可以重寫,但底子不能丟。”
林曉棠停下操作,湊近看。陳默也湊過來,目光落在信封上那枚模糊的紅印上。王德發小心翼翼拆開封口,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頁,鋪平在桌麵。紙麵粗糙,字跡是毛筆小楷,寫著地塊編號、戶主姓名和四至邊界。
“這上麵的坐標……怎麼沒有數字?”林曉棠皺眉。
王德發沒答話,隻是從懷裡掏出隨身帶的算盤,輕輕放在土地證旁邊。那算盤木質發暗,珠子磨得光滑,邊框刻著細密的橫紋。
“當年量地,靠的是步弓和羅盤。”他手指撫過算盤珠,“可光有記錄不行,怕有人改。老村長就定了個規矩——所有真實坐標,不寫在紙上,記在口訣裡。”
陳默抬頭:“什麼意思?”
“這紙上寫的,是明賬。”王德發撥`動算盤,珠子清脆作響,“真正的經緯點,編成了算盤口訣。隻有會撥的人,才能算出來。”
林曉棠愣住:“你是說,這張證本身是個幌子?”
“不是幌子,是鎖。”王德發低聲說,“鑰匙在這兒。”他指了指算盤,“三歸七,二上四,一去五進十……這些口訣,對應的是原始坐標的加密算法。每一塊地,都有專屬的一組秩序。”
陳默立刻翻開筆記本,翻到早前記錄的高精度定位數據。他對照土地證上標注的地塊編號,找到對應的測量值。
“你試試這個。”他把一組數字推給王德發,“這是我們測出來的第六處界樁實際位置。”
王德發看著那串數,沉默片刻,然後緩緩撥動算盤。珠子碰觸聲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清晰。他一邊撥,一邊輕聲念:“六上六,逢七進一,退位補三……”
算盤定格。
他盯著結果,眉頭一點點皺緊。
“不對。”他說,“按口訣反推,這塊地的真實經度應該再往西二十三米。你們測的這個點,是假的。”
陳默猛地抬頭:“宏達集團標的位置,就是我們測到的這個?”
“對。”林曉棠迅速調出測繪圖層,“他們用的坐標,正好避開了原始林區邊界,但和你說的‘真實點’差了二十多米。”
王德發點點頭們,“他們改的不隻是界樁,是整套申報材料。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的坐標藏在算盤裡。”
陳默呼吸微微加重。他低頭看著筆記本上的數據,突然意識到什麼:“如果算盤口訣才是原始依據,那這份1953年的證,這是唯一無法篡改的憑證。”
“沒錯。”王德發將算盤輕輕推向前,“誰也沒法偽造口訣。因為沒人記得全。我爹臨終前,隻傳了前三段。”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遠:“當年全村,知道這規矩的,不超過五個老人。現在,隻剩我一個。”
陳默伸手想拿算盤,卻不小心碰到了邊緣。算盤一斜,滑下桌子,滾到他腳邊。
他彎腰去撿,手指剛觸到木框,動作忽然停住。
算盤底部,有一道淺淺的刻痕。他拿起來翻轉,看清了那行小字:經緯藏珠,錯一則謬。
“這是警告。”他低聲說,“隻要算錯一步,結果就全錯了。”
王德發接過算盤,摩挲著那行字,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老村長說得對。人心難測,可數字不會騙人。就怕有人不懂敬畏。”
林曉棠已經打開掃描儀,準備錄入土地證。“我做個高清存檔,再比對其他地塊的口訣推算結果。”
“彆掃。”王德發抬手製止,“機器會留下痕跡。他們要是能查係統日誌。就知道我們在動原件。”
那怎麼辦。
“用手記。”他說,“我來撥,你們來寫,一人記一遍,三份對照,防止出錯。”
陳默點頭,立刻撕下三張紙,分給兩人。王德發深吸一口氣,將算盤置於正中,雙手放上橫梁。
“第一塊,東坡嶺地。”他閉眼片刻,睜開時眼神已變,“口訣:“四上四,五去五進一,三退六反借……”
珠子隨著口訣跳動,節奏穩定而精準。陳默和林曉棠低頭疾書,筆尖劃過紙麵沙沙作響。
剛記到第三組數字,窗外傳來一陣極輕的引擎聲。
不是普通摩托的轟鳴,而是低沉、平穩的轟鳴,像是被刻意壓住了音量。
陳默立刻抬頭,示意兩人彆動。他慢慢移向牆角,借著玻璃反光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