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於虛無中的那麵小小梳妝鏡,如同一個哭泣的靈魂,無聲地散發著浸透歲月的悲傷。
藝術家癡狂的執念、被扭曲的愛戀、以及最終自我毀滅的絕望,如同無形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王平的意識。
山魈站在他身後,儘管無法像王平那樣感同身受,但空氣中那實質般的哀傷與周圍空間不穩定的波動,也讓他緊握腕刃,如臨大敵。
“摧毀它。”山魈的聲音低沉而果斷,帶著巡夜司處理異常事件時一貫的利落,“它是這個扭曲空間的核心錨點。摧毀鏡子,能量源消失,整個鏡像空間很可能隨之崩塌。這是最直接、最徹底的方法。”
他看向王平,眼神銳利,“雖然我們可能被卷入空間亂流,但這是根除威脅、阻止歸墟利用此地的最佳方案。”
摧毀。一了百了。
這符合巡夜司的效率準則,也是應對大多數惡性“域”的標準程序。
王平能感受到山魈話語中的決絕,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是秦月在此,會毫不猶豫地執行這個方案。
但……
王平的共情力讓他無法如此簡單地看待這麵鏡子。
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邪靈和威脅,更是那個才華橫溢卻走入歧途的藝術家,那個被自己創造的妄念吞噬的可憐靈魂。
摧毀鏡子,等同於將那份極致的悲傷與最後的執念也徹底碾碎,是一種……終極的否定。
“不……”王平緩緩搖頭,目光沒有離開那麵鏡子,“摧毀它,隻是消滅了症狀,並沒有化解病因。那份癡狂的執念,那份被扭曲的愛,依然存在於這個空間的‘記憶’裡。歸墟能製造第一個‘傷心之鏡’,就能製造第二個。而且……”
他頓了頓,感受著鏡中那複雜而矛盾的情緒波動:“它……在痛苦,在掙紮。邪靈是果,而非因。或許……有另一種方法。”
“另一種方法?”山魈眉頭緊鎖,語氣帶著質疑,“淨化?你看到了,它的執念根深蒂固,與空間規則深度糾纏。淨化所需的力量和風險遠超摧毀。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一旦失敗,邪靈反撲,空間可能提前崩潰,後果更嚴重。”
理性的分析無可辯駁。時間緊迫,鏡外的隊友在努力,歸墟的威脅懸而未決。任何優柔寡斷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就在這時,王平胸前的定魂羅盤突然傳來一陣異常的溫熱!並非預警的灼熱,而是一種……共鳴般的溫暖。
同時,他隱約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安撫之力,如同涓涓細流,試圖穿透層層空間壁壘,連接到他這裡!
“是曼姐……還有老魏!”王平心中一振,“他們在外麵嘗試連接我們!他們在為我們爭取時間!”
這個發現讓他下定了決心。
他轉向山魈,眼神堅定:“山魈隊長,請相信我一次。給我一點時間,嘗試與它溝通。如果失敗,我同意立刻摧毀它。但如果我們能化解這份執念,或許能更平穩地瓦解這個空間,甚至……找到對抗歸墟類似手段的啟示。”
山魈凝視著王平,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同於巡夜司冰冷程序的、帶著人性溫度的執著,又感受到那絲來自外界的、充滿希望的連接波動,他沉默了。
作為軍人,他傾向於高效摧毀;但作為共同曆經生死的戰友,他尊重王平的判斷和能力。
“……十分鐘。”山魈最終沉聲道,腕刃橫在身前,做出了防禦姿態,“我為你護法。十分鐘後,若無轉機,我們必須動手。”
“足夠了!”王平重重點頭。他不再猶豫,盤膝虛坐在虛無之中,將全部心神沉靜下來。定魂羅盤置於膝上,溫暖的光芒穩定著他的靈台。
他不再抵抗那洶湧的悲傷,而是主動敞開自己的心扉,將共情力提升到極致,不再是探查,而是連接與傾訴。
他的意念,如同最溫柔的手,輕輕撫過那麵傷痕累累的鏡麵,傳遞去的不是攻擊,也不是淨化,而是……理解與分享。
“我知道你的痛苦……”王平的意念在悲傷的海洋中如同一葉小舟,卻堅定不移,“我知道你的愛,你的不甘,你的瘋狂……但你看,外麵的世界,並不全是背叛和虛假。”
王平開始將自己記憶中最真實、最溫暖、卻也包含著遺憾的片段,通過共情力,毫無保留地分享給鏡中的執念:
——妹妹林曉玥天真無邪的笑臉,以及失去她後撕心裂肺的痛苦與永不放棄的尋找;
——永夜醫院中黃曼無私的救治和魏子騰插科打諢下的關切;
——音樂廳裡艾琳娜對藝術的摯愛和對逝去戀人的思念,最終在安魂曲中得到釋然;
——甚至包括他自己,對身世迷茫的痛苦,對歸墟的憎恨,以及對未來一絲微弱的希望……
這些記憶,有美好,有悲傷,有失去,也有堅守。
它們不完美,卻真實。王平沒有試圖用虛假的美好去掩蓋鏡靈的悲傷,而是坦誠地展示世界的複雜與矛盾,展示真實的愛,本身就包含著遺憾與失去,但即便如此,依然值得珍惜和守護。
起初,鏡靈的執念如同堅冰,排斥著一切外來的意念,悲傷的潮水更加洶湧,試圖將王平也拖入絕望的深淵。鏡麵劇烈震顫,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山魈緊張地握緊了腕刃,時刻準備出手。
但王平沒有退縮,他堅守著那份“公正的回響”,如同燈塔般照亮真相。他持續地、耐心地分享著,如同對一個迷失的靈魂低語。
漸漸地,奇跡發生了。那洶湧的悲傷中,出現了一絲鬆動。鏡靈的抗拒開始減弱,它似乎……在“聆聽”。藝術家殘存的、對“真實”的渴望,被王平帶來的、充滿生命力的複雜情感所觸動。
鏡麵上,那斑駁的氧化痕跡仿佛化作了淚痕。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念,夾雜著巨大的迷茫和一絲……釋然,傳遞回來:
“……真實……嗎?原來……愛……可以……這樣……存在……?”
癡纏百年的妄念,在接觸到真實世界的複雜與堅韌後,開始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緩緩消融。
那極致的悲傷,並未消失,卻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流淌的出口,不再淤積成毀滅性的瘋狂。
“哢嚓……”
一聲輕微的、仿佛心結打開的脆響,從鏡子內部傳來。
妄想的堡壘,出現了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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