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沒有標簽的藥,和沈屹舟身上轉瞬即逝的苦味,像兩根細小的探針,刺破了曹詩琪純粹恐懼的外殼,讓她窺見了一絲或許存在的、屬於那個男人的“弱點”。
生病。
這個猜測一旦生根,便瘋狂滋長。它無法解釋所有的詭異,卻至少提供了一個可以著力的、相對“正常”的支點。一個擁有潑天財富卻身患隱疾的男人,行為乖張似乎也多了幾分……可以被理解的底色?
這念頭並未讓她感到輕鬆,反而讓那份沉重裡,摻雜進更複雜的、連她自己都辨不分明的情緒。
接下來的幾天,她唱《海底》時,觀察得更加細致入微。她不再僅僅捕捉他眉梢眼角的細微顫動,也開始留意他整體的狀態。他的臉色似乎總是比常人更蒼白一些,唇色也偏淡,在公寓頂燈過於明亮的光線下,偶爾會顯出一種玉石般的、易碎的質感。他聽歌時閉眼的時間,似乎也越來越長,有時她唱完了,他還會維持那個姿勢靜坐許久,才緩緩睜開,眼底帶著一絲尚未褪儘的、深重的疲憊。
這天直播,她罕見地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反複回放著沈屹舟閉目聆聽的樣子,還有那瓶藥,那幾顆突兀的水果糖。下播後,她習慣性地點開後台數據,目光掃過打賞列表。
“用戶”依舊準時出現,一個嘉年華,沉默而精準。
她的視線在那個灰色的頭像上停留片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與他的私信對話框。空白的界麵,隻有她這邊顯示著“已讀”。上次那條命令般的酒店邀約,孤零零地懸在那裡。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她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猶豫,最終落下。
“謝謝你的嘉年華。”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隻留下這乾巴巴的一句。發送。
像把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深不見底的古井。她屏住呼吸,等待著。一秒,兩秒……一分鐘過去了。界麵毫無變化。
意料之中。她扯了扯嘴角,一絲自嘲的笑。那個活在現實裡、用契約和金錢構築牢籠的沈屹舟,與網絡上這個沉默的符號,怎麼可能因為她一句無關痛癢的感謝就產生互動?
她退出抖音,準備洗漱睡覺。手機卻在這時,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不是微信,不是短信。是……抖音的提示音。
曹詩琪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手忙腳亂地重新點開那個綠色的圖標。
私信界麵,依舊隻有她發出的那句話。
但就在“用戶”的id下方,那個原本一直是灰色的、顯示“未關注”的按鈕,此刻,變成了綠色的、清晰的——“已關注”。
他關注了她。
沒有回複任何一個字。隻是,從那個永遠沉默的、高高在上的“國王”,變成了她的……一個粉絲。
這微不足道的一個動作,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卻遠超出她的預期。它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絕對的、單向的凝視,建立了一種極其脆弱、卻真實存在的雙向連接。
曹詩琪握著手機,指尖有些發涼。這算什麼?某種形式的……回應?還是他掌控之下,施舍般給予的一點點“恩賜”?
她不知道。但這小小的變化,像在密不透風的鐵屋裡,鑿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透進了一絲她無法定義的光。
第二天,她提前了半個小時下班。網咖外天色陰沉,飄著細密的雨絲。她沒有帶傘,站在屋簷下,看著雨水在坑窪的地麵濺起細小的水花,猶豫著是衝進雨裡跑回出租屋,還是等雨小一些。
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卻比往常更早地,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巷口,停在她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陳峰一如既往沒什麼表情的臉。“曹小姐,請上車。”
曹詩琪拉開車門坐進去,帶著一身微涼的濕氣。車廂內溫暖乾燥,雪鬆的冷香似乎也比往常更濃鬱一些,試圖驅散她帶來的雨水的味道。
她習慣性地看向身側,卻微微一怔。
沈屹舟坐在那裡。
他很少和她同車。通常都是陳峰單獨來接她,送她回公寓,他則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在她到達之前就已經在那裡,或者在她離開之後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