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無意識的低語,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深水炸彈,表麵波瀾不驚,內裡卻已掀起翻天覆地的海嘯。
“她以前……也總是唱不好這一句。”
“她”。
這個單音節的人稱代詞,在曹詩琪的腦海裡反複回響,每一次撞擊,都讓包裹著她的那層麻木的凝膠,裂開更深的縫隙。冰冷的、帶著腥氣的真相,正從那些裂縫裡絲絲縷蔓進來。
原來如此。
所有的詭異,所有的執念,所有的窺視與掌控,都有了一個清晰得令人心寒的指向。
她不是曹詩琪。至少,在沈屹舟眼裡,她從來不是。
她是“她”的影子,是“她”的替代品,是“她”留在人間的一縷,需要用金錢和《海底》來維係其存在的……回聲。
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一種更深沉的、被徹底否定的虛無感。她過去幾個月的恐懼、掙紮、試探,甚至那點可笑的、對“活生生的人”的憐憫,在此刻都成了絕妙的諷刺。
她隻是一件被精心挑選的、符合某種標準的容器。用來盛放另一個靈魂的執念。
回到出租屋,她沒有開燈,在黑暗中靜靜坐了很久。窗外的霓虹光影變幻,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痕跡。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不再有冷風灌入,因為那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但就在這片虛無的中央,一點冰冷的、堅硬的核,正在緩緩成形。
如果她隻是影子,是回聲,是容器。
那麼,她至少要知道,那個本體,究竟是誰。
那個讓沈屹舟如此念念不忘,不惜耗費五年光陰布局,用巨額金錢打造一個華麗牢籠來囚禁一個“贗品”的……“她”,到底是誰?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指引著她,也灼燒著她。
再次踏入那間頂樓公寓,曹詩琪的感覺已經完全變了。恐懼依舊在,但被一種近乎冷酷的探究欲所覆蓋。她看著這奢華卻冰冷的一切,看著那個坐在光影裡、眉目冷峻的男人,不再覺得他是不可理解的怪物,而是一個……被困在舊日幻影裡的、可悲的囚徒。
她依舊是那副溫順、空洞的樣子。穿著白裙子,垂著眼,唱那首《海底》。歌聲平滑,精準,沒有靈魂。
但她的感官,卻像最精密的雷達,全麵開啟。
她不再回避他的目光。當他偶爾睜開眼,看向她時,她會坦然迎上他的視線,不再是驚惶的躲閃,而是一種平靜的、幾乎帶著憐憫的……觀察。
她在觀察他臉上每一道細微的紋路,試圖找出被歲月和執念刻下的、屬於“過去”的痕跡。她留意他今天用的是哪個杯子喝水似乎對某個特定的骨瓷杯有偏好),指尖是否又沾上了那若有若無的苦味今天沒有),書桌上是否又出現了新的、不屬於商業文件的東西沒有)。
她唱到“海浪打濕白裙,試圖推你回去”時,他的手指依舊會蜷縮。
她唱到“靈魂沒入寂靜,無人將你吵醒”時,他眉心的刻痕依舊會加深。
這些反應,曾經讓她困惑,現在卻成了確認“她”存在的佐證。
演唱結束。她靜立。
沈屹舟今天沒有立刻讓她離開。他沉默地看著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那眼神裡不再是純粹的審視,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探究。
“你最近,”他忽然開口,聲音平穩,“很安靜。”
曹詩琪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垂下眼睫,避開了他過於長久的注視。“唱好歌,是我的本分。”
這話滴水不漏,符合一個“合格容器”的身份。
沈屹舟似乎扯了下嘴角,一個極淡的、算不上笑的表情。“是嗎。”
他沒有再說什麼,揮了揮手。
陳峰送她離開。回程的車裡,曹詩琪看著窗外。今天天氣不好,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城市,像是要下雪。
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前排的陳峰聽:
“好像要下雪了。”
陳峰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什麼,很快又湮滅下去。“是的,曹小姐。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雪。”
曹詩琪不再說話。她隻是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機會,需要等待。也需要……創造。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她再次被接到公寓。天氣依舊陰沉,冷風呼嘯。
今天,沈屹舟不在起居室。陳峰引著她去了書房。
“沈先生臨時有個視頻會議,請您在這裡稍等。”陳峰說完,便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書房裡隻剩下曹詩琪一個人。
她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
就是現在。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那個博古架旁的地板——嚴絲合縫。暗室依舊緊閉。
她的視線快速掃過書桌。桌麵整潔如常,那台休眠的電腦,那個筆筒,幾份文件夾……半開的抽屜?
她的呼吸一滯。那個抽屜,竟然又是半開的!是陳峰的疏忽,還是……某種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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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細想。機會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