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草莓糖廉價而甜膩的香精味,像一層黏稠的糖衣,糊在曹詩琪的口腔裡,久久不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心底那片不斷蔓延的、冰冷的清醒。
信息發出去後,石沉大海。
沒有回應,沒有質問,甚至連“已讀”的標記都沒有出現。那個灰色的頭像,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吞噬了她投下的所有石子,連一絲回聲都吝於給予。
曹詩琪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一種默認,或者說,一種被她這微不足道的挑釁激起的、冰冷的對峙。
他不讓她去,她就真的不去了嗎?
網咖的工作照舊,直播也照舊。她甚至刻意在直播時,選了幾首節奏明快、與《海底》那種沉鬱絕望截然相反的歌唱,臉上掛著粉絲們熟悉的、沒心沒肺的笑容。她不再看那個灰色的頭像,仿佛“用戶729”從未存在過。
但暗地裡,她像一隻重新織網的蜘蛛,耐心而縝密。
她開始整理腦海中所有關於沈屹舟的碎片。他聽《海底》時細微的反應節點,那瓶沒有標簽的藥,那幾顆突兀的水果糖,他身上偶爾泄露的苦味和疲憊,監控室裡那句關於“她”的無心之語,還有……那條模糊的、關於五年前濱江路段女子落水的論壇帖子。
她在地圖上查找到了濱江公園的位置,以及它流向城市中心、經過沈屹舟公寓樓下那片區域的走向。她搜索了五年前本地所有關於落水、救援的新聞報道,大部分都語焉不詳,或者早已被新的信息洪流淹沒。那個小論壇的帖子,成了孤證。
但這孤證,像黑暗中的一粒螢火,指引著她。
她不再試圖從沈屹舟身上尋找突破口。那個男人是一塊被冰封的頑石,堅硬,寒冷,無從下手。她轉而將目光投向了他周圍唯一可見的“縫隙”——陳峰。
那個總是麵無表情、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助理。
她開始留意陳峰接送她時的細節。他開車的習慣極其平穩,幾乎感覺不到顛簸),他接電話時的語氣永遠簡潔、恭敬),他偶爾在她下車時,目光會極其快速地掃過她身後的巷口像是在確認安全)。
她嘗試過幾次極其輕微的、不著痕跡的搭話。
“今天天氣真好。”
“麻煩你了,陳助理。”
甚至有一次,她假裝不經意地感歎:“沈先生好像很忙,總是不見人影。”
陳峰的回應永遠標準得像ai設定好的程序。點頭,或者一句“不麻煩”、“沈先生事務繁多”,便再無下文。他的眼神像兩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條路,似乎也被堵死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銀行卡裡的餘額在緩慢減少。焦慮像細小的藤蔓,重新纏繞上她的心臟。她知道,自己耗不起。
轉機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周末夜晚。她下播後,像往常一樣,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出租屋,準備去巷子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點吃的。
剛走出樓道,就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正蹲在牆角那隻她經常喂的流浪貓旁邊,手裡拿著一根貓條,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是陳峰。
他脫下了那身筆挺的西裝,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色夾克,背影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落寞和笨拙。那隻平時對人警惕性很高的流浪貓,此刻卻在他手下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小口小口地舔著貓條。
曹詩琪的腳步頓住了,心臟莫名地加快了跳動。她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悄然後退半步,將自己隱在樓道的陰影裡,靜靜地看著。
陳峰喂完了貓條,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貓咪的腦袋,手指卻在即將觸碰到那些臟兮兮的毛發時,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收了回來。他保持著蹲著的姿勢,看著那隻貓,看了很久。路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那上麵似乎沒有了平日裡的刻板,多了些……屬於“人”的柔和,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就那樣蹲在那裡,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曹詩琪屏住呼吸,感覺自己窺見了一個絕不該被她看到的秘密。
幾分鐘後,陳峰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恢複了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轉身,朝著巷口另一頭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曹詩琪從陰影裡走出來,走到那隻還在舔爪子的流浪貓旁邊。貓咪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沒有立刻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