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後合攏時發出的沉悶“哢噠”聲,像命運的齒輪咬死了最後一道保險。曹詩琪站在向上延伸的、黑暗冰冷的階梯底部,最後一次回望。那裡是暫時的安全,是苟延殘喘的庇護所,也是……母親和小姨無聲呐喊催促她離開的囚籠。
她深吸一口混合著陳年塵埃和自身恐懼氣息的冰冷空氣,將頭上那頂土氣棕色假發的邊緣又往下壓了壓,確保每一根發絲都妥帖地遮掩著她原本的輪廓。臉上粗糙的妝容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不自然,卻完美地將她變成了另一個毫不起眼的存在。她緊了緊身上那件從安全屋找到的、略顯寬大的深色工裝外套,將必要的工具和小額現金分藏在幾個貼身口袋裡。
然後,她邁開了腳步。
每一步踏在水泥階梯上,都發出輕微卻清晰的回響,在這通往地麵的垂直通道裡被放大,像是在為她這孤注一擲的征程敲響戰鼓。上方的黑暗逐漸被一絲微弱的天光稀釋,那是被雨水和夜幕過濾後的、城市邊緣特有的、渾濁的光亮。
推開隱蔽在爬藤植物後的鐵門,潮濕冰冷的雨氣混雜著郊區特有的、荒草與泥土的腥澀味道,瞬間將她包裹。雨比之前小了些,變成了纏綿的雨絲,但寒意更甚。她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悄無聲息地彙入這片被遺忘區域的邊緣陰影之中。
“先鋒生物基因培育基地”。
這個名字在腦海中盤旋,伴隨著衛星地圖上看到的、那片被高大圍牆和茂密植被環繞的、如同灰色巨獸般匍匐在郊野的廢棄建築群。以及那個冰冷的編號——2307。
沒有交通工具,她隻能依靠雙腳。沿著記憶中的方位,避開尚有零星燈火的道路,專挑那些地圖上都沒有標注的、被野草和灌木吞噬的田間小徑、廢棄的灌溉渠邊緣跋涉。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褲腳和鞋,冰冷的泥漿灌進鞋裡,每走一步都發出“咕嘰”的聲響,帶來刺骨的冰涼和黏膩不適。荊棘劃過皮膚,留下細微的刺痛和血痕。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腦海中反複回放著母親筆記本上那幾行刻痕,回放著“涅盤核心”圖譜上那張猙獰的網絡,回放著沈屹舟昏迷前破碎的囈語,回放著沈兆安那雙冰冷玩味的眼睛……這些畫麵交織成一股強大的、推著她向前的力量,壓過了身體的疲憊和內心的恐懼。
時間在無聲的跋涉中流逝。天空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鉛灰色,分不清是黎明將至,還是雨雲永恒的統治。周圍的景物愈發荒涼,人類活動的痕跡幾乎消失,隻有瘋長的植物和偶爾驚起的、不知名的夜行動物,證明著這片土地尚未完全死寂。
終於,在穿過一片半人高的、掛著冰冷露珠的蘆葦叢後,那片巨大的、如同史前巨獸殘骸般的基地輪廓,在迷蒙的雨霧中,緩緩顯現在她的視野儘頭。
高大的、布滿鏽跡和爬藤植物的鐵絲網圍牆,像一道無儘的疤痕,切割著荒野。圍牆後方,是幾棟造型方正、窗戶大多破損或被封死、外牆斑駁脫落的巨大廠房式建築,沉默地矗立在灰暗的天幕下。整個區域死氣沉沉,聽不到任何機器運轉的聲音,隻有風雨掠過空曠廠區和鐵絲網時發出的、如同嗚咽般的呼嘯。
比她想象的……更加龐大,也更加陰森。
曹詩琪匍匐在濕冷的草叢中,用陳峰準備的微型望遠鏡仔細觀察。圍牆上方似乎有殘破的監控攝像頭支架,但大多已經歪斜,線纜垂落,不知道是否還有部分在運作。幾個主要的入口都被厚重的鐵鏈和鏽蝕的大鎖把守著。整個基地透著一股被時光和遺忘徹底拋棄的氣息。
但這平靜之下,是否隱藏著看不見的暗流?母親會選擇這裡藏匿東西,必然有其理由。沈兆安關聯的勢力,真的會完全放棄這樣一個具備隱秘性的據點嗎?
她不敢大意。沿著圍牆外圍,借助荒草和地形的掩護,小心翼翼地移動,尋找著可能的突破口。母親留下的線索指向內部編號,她必須進去。
在基地側麵,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她發現了一段圍牆。這裡的鐵絲網似乎因為地基下陷或人為破壞,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被雜草半遮掩的缺口,剛好夠一個瘦小的人蜷身鑽過。
是陷阱?還是真的疏於管理?
沒有時間猶豫了。
她再次確認四周無人,然後深吸一口氣,像一隻靈敏的野貓,伏低身體,極其迅速地從這個缺口鑽了進去!粗糙鏽蝕的鐵絲刮過外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雙腳落在圍牆內側鬆軟泥濘的地麵上,她立刻閃身躲到一叢茂密的、帶著尖刺的灌木後麵,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肋骨。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睜大眼睛,感受著這片廢棄之地的每一絲動靜。
隻有風雨聲。
她稍微鬆了口氣,但警惕絲毫未減。抬頭望去,那幾棟巨大的廠房建築如同沉默的巨人,在雨霧中投下沉重的陰影。基地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破敗,水泥路麵裂縫中長出頑強的野草,廢棄的推車和設備零件散落在各處,鏽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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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7……會在哪裡?
最大的那棟主廠房?還是某棟附屬建築?或者是……地下?
她回憶起衛星地圖和零星的資料,這個基地以前似乎有用於特殊培育的地下實驗室和倉儲區。
她決定先從主廠房開始探查。貼著牆根的陰影,她像一道幽靈,快速而無聲地移動。主廠房的大門被厚重的鐵板焊死,無法進入。她繞到側麵,找到一扇破損的、虛掩著的側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裡麵是一個極其空曠、高大的空間,光線昏暗,隻有高處破損天窗透下的微弱天光,勾勒出無數廢棄生產線和巨大罐體的森然輪廓。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鏽、黴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沉寂生命的怪異氣味。灰塵在光柱中飛舞。
她打開強光手電,光束像一柄利劍,刺破黑暗。地麵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可以看到一些雜亂的腳印,但大多陳舊模糊。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看起來不穩定的結構和地上的雜物,目光快速掃過牆壁、柱子、任何可能標識著編號的地方。
1001……1050……2001……沒有2307。
她退出主廠房,繼續搜尋下一棟。時間在緊張而徒勞的尋找中一點點流逝。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難道猜錯了?或者,2307根本不在地麵建築?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地麵搜索,將目光投向那些可能通往地下的通風口或檢修井時,她的腳步停在了一棟看起來相對較小、但結構更為堅固、門禁似乎也曾經更加嚴密的獨立建築前。
這棟建築位於基地的一個角落,位置隱蔽,外牆沒有任何窗戶,隻有一扇厚重的、帶有電子鎖鍵區如今已斷電破損)的金屬門。門旁的牆壁上,一個鏽蝕幾乎看不清的金屬銘牌,依稀可辨出“特殊樣本庫及檔案中心”的字樣。
特殊樣本庫……檔案中心……
曹詩琪的心跳猛地加速!這裡!母親把東西藏在這裡的可能性極大!一個需要嚴格權限、存放“特殊”物品的地方!
門被一把巨大的、同樣鏽跡斑斑的掛鎖鎖著,但鎖扣似乎有些鬆動。她拿出工具鉗,試探性地用力一撬——
“哐當!”鎖扣竟然應聲而開!
她心中一喜,又立刻壓下。用力推開沉重的金屬門,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紙張、化學試劑和黴菌的味道撲麵而來,讓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裡麵是一條狹窄的、向下的走廊,牆壁是冰冷的混凝土,頭頂有殘破的燈管支架。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厚重的金屬門,門上都有編號。
2101,2102,2103……
她的目光快速掠過,心臟隨著腳步和門牌號的遞增而越跳越快。
……
2205,2206……
……
2298,2299……
到了!
走廊儘頭,左手邊最後一扇門!
門牌上,那斑駁的、卻依舊清晰的數字,如同命運的最終宣判——
2307。
找到了!
曹詩琪停在門前,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湧向了頭頂,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她成功了……她真的找到了母親指引的地方!
但這扇門,比之前任何一扇都要厚重,看起來像是銀行金庫級彆的密封門。門上沒有鎖孔,隻有一個完全斷電、屏幕漆黑的電子密碼鎖和……一個需要插卡或者特殊密鑰的卡槽。
怎麼進去?
母親不可能有這裡的鑰匙或密碼!她是怎麼把東西放進去的?
曹詩琪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難道千辛萬苦找到這裡,卻被一扇門擋在真相之外?
不!不可能!母親既然留下線索,就一定留下了進去的方法!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這扇門和周圍的牆壁。門框嚴絲合縫,牆壁是堅固的混凝土,沒有任何明顯的機關。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漆黑的電子密碼鎖上。斷電了……是否意味著……
她忽然想起母親筆記本上,除了那幾行縮寫字符,在更前麵的某一頁,似乎潦草地記錄過一串數字,當時她以為是隨手寫下的日期或者電話號碼,並未在意!
她立刻拿出手機安全屋裡找到的備用機,無卡,僅用於查看存儲信息),調出之前拍攝的筆記本照片,快速翻找。
找到了!
在一頁記錄著項目進度的日記旁,不起眼的角落,確實有一串用鉛筆寫的、有些模糊的數字:【】。
這串數字……會和這裡的密碼有關嗎?母親怎麼會知道這裡的密碼?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她嘗試著在那完全斷電、毫無反應的密碼鎖按鍵上,按照順序按下了這六個數字。
沒有任何反應。鎖依舊是死的。
果然不行嗎……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時,她的指尖無意中碰到了密碼鎖下方、那個同樣漆黑的卡槽邊緣——那裡似乎有一個極其細微的、不同於周圍材質的、略帶彈性的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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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按鍵,像是……一個隱藏的、需要特定壓力才能觸發的物理開關?一個在斷電情況下的應急機製?
母親留下的,不是密碼,而是……觸發這個應急機製的順序信號?!
這個念頭讓她激動得渾身顫抖!她再次看向那串數字——。如果這不是密碼,那會不會是……某種摩斯電碼式的長短按組合?或者……
她嘗試著,用指尖在那個細微的凸起上,模仿著數字的節奏,進行按壓:
8長按?短按?)——她先嘗試了一次長時間按壓,然後三次快速短按模仿數字8的筆畫?感覺不對)。
3停頓,再三次短按?)
0長時間停頓?)
7兩次長按?感覺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