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落在頭頂的手，冰冷，帶著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與其說是一個安撫，不如說是一個生疏的、試圖建立某種連接的標記。曹詩琪僵在原地，連眼淚都忘了流，隻有心臟在胸腔裡失序地狂跳。
他話裡的意思……“糾正那個更大的錯誤”？是指沈兆安嗎？這些揭露了他痛苦根源的數據，非但沒有讓他徹底瘋狂或崩潰，反而……催化了某種反抗的意誌？
這轉變太過突兀，太過詭異，讓她完全無法理解，更不敢輕易相信。
沈屹舟的手很快便移開了，仿佛那短暫的接觸已經耗儘了他某種陌生的情緒配額。他後退一步，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冷靜，但那冷靜之下，似乎有暗流在洶湧奔騰，與之前純粹的冰冷和瘋狂已然不同。
他沒有再看曹詩琪，而是轉身走向倉庫角落堆積的廢棄設備，在其中快速翻找起來。他的動作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性，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研究者的疏離。
很快，他找出了一些東西——幾段看起來還能用的電纜，一個老舊的、布滿灰塵的汽車蓄電池，甚至還有一個似乎是從某台報廢儀器上拆下來的、帶有簡單信號放大功能的小型電路板。
曹詩琪困惑地看著他將這些破爛收集到一起，放在桌子旁。他要乾什麼？
沈屹舟沒有解釋。他拿起那個剛剛讀取了數據的u盤，又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似乎在權衡。最終，他沒有動電腦，而是將u盤謹慎地收進了自己貼身的口袋。然後，他拿起那個黑色通信器。
這一次，他沒有等待新的信息，而是主動在通信器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處，用指甲用力按壓了幾下。
通信器屏幕閃爍了幾下，幽藍的光芒變得不穩定，最終跳出了一個極其簡樸的、隻有命令行界麵的模式。
沈屹舟的手指在微型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輸入著一串串曹詩琪完全看不懂的指令。他的神情專注，眉頭微蹙，像是在進行一項精細而危險的操作。
“你在……做什麼？”曹詩琪忍不住小聲問道，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沙啞。
沈屹舟頭也沒抬，手指不停：“發送一個……錯誤的回響。”
錯誤的回響？曹詩琪不明所以。
幾分鐘後，他停下了動作，通信器屏幕上的命令行界麵消失，恢複了之前待機的幽藍。但他似乎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情。
他拿起那幾段電纜和那個小型電路板，走到倉庫一個相對空曠的區域，開始將它們與汽車蓄電池連接起來。他的動作熟練而迅速，顯然對這些電子設備極其了解。
“我們需要製造一個……足夠強的乾擾信號源。”他一邊忙碌，一邊罕見地解釋道，雖然語氣依舊平淡，“覆蓋掉這片區域可能存在的其他追蹤信號，同時……回應一下陳峰最後的‘警告’。”
他提到陳峰的名字時，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工具。
曹詩琪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似乎在策劃著什麼，一個利用這些破爛設備、利用剛剛獲得的信息、甚至可能利用她來實施的計劃。這個計劃的目標顯然是沈兆安，但過程注定充滿未知的風險。
“你……你要對付你父親？”她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沈屹舟連接好最後一根線，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他看向曹詩琪，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一種近乎毀滅般的冷靜。
“對付？”他重複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沒有任何笑意的弧度，“不。是‘糾正’。就像他曾經試圖‘糾正’我一樣。”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個依舊在微弱震動的通信器，看了一眼屏幕上可能存在的、來自沈兆安或者其他方麵的信號指示。
“他建立在控製和扭曲之上的王國，需要一個來自內部的……病毒。”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曹詩琪身上，“而你帶來的‘錯誤數據’，就是最好的病毒載體。”
他朝曹詩琪走來，不再是之前那種充滿壓迫感的逼近，而是帶著一種……即將展開行動的決斷。
“能走嗎？”他問，目光落在她依舊腫脹的腳踝上。
曹詩琪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那鑽心的疼痛讓她連站立都困難。
沈屹舟皺了皺眉，似乎對她的“脆弱”感到一絲不耐，但這一次，他沒有再強行抱起她。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帶有輪子的平板手推車上。
他走過去，將手推車清理乾淨，推到床邊。
“上去。”他命令道。
曹詩琪看著那冰冷粗糙的鐵質平板，又看了看沈屹舟不容置疑的眼神，咬了咬牙，用儘全身力氣，忍著劇痛，艱難地挪動身體，爬上了手推車。冰冷的鐵板透過濕透的衣物傳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沈屹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推起手推車，朝著倉庫另一個隱蔽的出口走去。那個由蓄電池和破爛電路板組成的簡易設備，被他用一根長長的電纜拖在身後，像一條怪異的尾巴。
推開那扇同樣隱蔽的側門，外麵是一條狹窄、堆滿垃圾的後巷。雨不知何時已經變小，變成了冰冷的雨霧，籠罩著這片破敗的工業區。
沈屹舟推著曹詩琪，行走在濕滑崎嶇的路麵上，手推車的輪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寂靜的雨夜中傳出很遠。
他要去哪裡？他那個“錯誤的回響”和“乾擾信號源”究竟會引發什麼？陳峰在哪裡？警方又在何處？
曹詩琪躺在冰冷的手推車上，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運往未知戰場的武器，或者祭品。
而推著她的這個男人，則是一個從內部開始崩塌，卻試圖拉著整個黑暗王國一起陪葬的……複仇之魂。
前路，依舊是一片迷霧。隻是這迷霧中，似乎開始閃爍起危險而不可控的電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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