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廢棄廠房的死寂與昏暗光暈中,以一種粘稠而緩慢的速度流逝。
葉偉仰躺在粗糙的軍毯上,腰腹間被繃帶緊緊束縛,那沉悶的壓迫感和深處持續傳來的、如同被無形楔子釘入骨髓的鈍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具身體的脆弱。
相較於之前逃亡路上撕心裂肺的銳痛,這種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存在的痛苦,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淩遲,消磨著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
周小小靠在他身邊,懷裡摟著因疲憊和驚嚇後遺症而沉睡的樂樂。
孩子的睡顏並不安穩,小眉頭時而緊蹙,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偶爾會發出一兩聲模糊的囈語,小手在空中無意識地抓撓,仿佛仍在躲避著什麼看不見的恐懼。
周小小輕輕拍撫著兒子的背,自己的臉色也同樣蒼白,眼神裡交織著對丈夫傷勢的憂慮和對這詭異“安全屋”的不安。
空氣中,便攜空氣淨化器發出的微弱嗡鳴,與遠處“山鷹”幾乎微不可聞的、規律的呼吸聲交織,構成了這片空間裡僅有的“活物”證據。
ed燈昏黃的光暈在地麵投下圈圈光斑,勉強驅散了緊挨著的黑暗。
卻無法照亮廠房深處那些如同蟄伏巨獸骨架般的廢棄機床,那些陰影裡,仿佛潛藏著無數雙冷漠的眼睛。
葉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被黑暗吞噬的角落。
他的思緒,卻飄向了遙遠的、與此刻的冰冷堅硬截然不同的地方——電影院。
不是現在那些充斥著爆米花甜膩香氣和3d特效轟鳴的現代化影廳,而是他童年時,鎮子上那家老舊的、帶著木質長椅獨特氣味、放映機光束中塵埃飛舞的電影院。
他記得,那時候父親還在,會用粗糙溫暖的大手牽著他,坐在咯吱作響的椅子上,看著光影在幕布上流轉。
屏幕上英雄除暴安良,俠客快意恩仇,世界黑白分明,正義終將降臨。
那是他關於踏實和向往的最初記憶。
那份沉浸在光影故事中,暫時忘卻現實煩惱的簡單快樂,那份對屏幕裡“美好結局”的篤信,此刻回想起來,竟帶著一種近乎奢侈的刺痛感。
他多麼向往能再次擁有那樣一份踏實,哪怕隻是片刻。
不用再擔心下一秒就被追殺,不用再忍受這無休止的疼痛,不用再讓小小和樂樂跟著他擔驚受怕。
這份對平凡安寧的向往,在此刻這危機四伏的“安全”中,變得愈發強烈,也愈發……渺茫。
“山鷹”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守衛,大部分時間都沉默地待在光暈邊緣的陰影裡,保持著一種獵豹般的警覺。
隻有當葉偉因傷痛而發出難以抑製的悶哼,或是周小小需要從收納箱裡取用食物和飲用水時,他才會無聲地靠近,提供必要的、精準卻缺乏溫度的幫助。
他的存在,與其說是保護,更像是一種無聲的監視。
時刻提醒著葉偉,他們並未真正獲得自由,隻是從一個較小的危險牢籠,換到了一個更大、更堅固的囚籠之中。
黃昏時分,廠房高窗外透進來的天光逐漸被墨色取代,室內的ed燈顯得愈發孤寂。
“山鷹”檢查了一遍周邊的警戒裝置後,回到光圈內,從另一個密封的箱子裡取出幾份自熱食品,沉默地開始操作。
很快,一股人工香料味道濃鬱的食物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與周圍的鐵鏽和灰塵氣息格格不入。
吃飯的間隙,葉偉感覺腰部的脹痛似乎稍微緩解了一絲,這讓他積攢起一點力氣。
他看著對麵沉默進食的“山鷹”,決定進行一次小心翼翼的試探。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陳總的意圖,需要評估他們真正的處境。
“山鷹……先生,”
葉偉斟酌著開口,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陳總他……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山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葉偉,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他內心的不安與盤算。
“不確定。”
他的回答依舊簡潔到近乎吝嗇,“陳總行事,有他的節奏。我們隻需要等待,並確保這裡絕對安全。”
碰了個軟釘子,葉偉並不氣餒。
他沉默了一下,換了個角度,聲音壓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示弱和擔憂:
“我明白。隻是……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人,彪哥的手下,他們似乎……不止是普通的地痞。
尤其是其中一個人,身上好像帶著不太一般的電子設備。我擔心……會不會給陳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刻意模糊了樂樂“看到”的細節,隻點出“電子設備”這個關鍵信息,想看看“山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