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那口讓人喘不過氣的濃墨深潭。
在管道前方,極遠極遠的地方,一個針尖兒大的小光點,倔強地戳破了永恒的黑幕。
那光點可太微弱了,在汙濁的空氣和彎彎繞繞的管道壁捉弄下,一會兒模糊,一會兒又勉強露個臉,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黑暗一口吞掉。
可它真真兒地就在那兒!像極了溺水人眼裡那根救命稻草般的燈塔,一下子就把周小小和“山鷹”眼裡快熄滅的希望小火苗給點著了!
“光!前頭有光!”
周小小的嗓子又乾又啞,那是激動加上缺水鬨的,可聲音裡的狂喜勁兒藏都藏不住。
她把懷裡累得直打蔫兒、被恐懼折磨得昏昏欲睡的樂樂抱得更緊了,腳步踉蹌卻明顯快了起來。
“穩住,”“山鷹”的聲音還是那麼四平八穩,可他背著葉偉往前趕的速度,也不知不覺加快了。
葉偉滾燙的額頭軟軟地抵在他脖子邊上,那嚇人的高溫隔著衣服燙過來,灼著“山鷹”的皮肉,更灼著每個人的心。
葉偉的呼吸又弱又急,活像個破風箱在做最後的掙紮,偶爾還蹦出幾句意義不明的胡話,全是“小小”、“樂樂”、“對不住”的碎片,每一個字都像針,狠狠紮在周小小心尖兒上。
管道裡的空氣比排水溝強點兒有限,鐵鏽味、塵土味,還有陳年汙垢的味兒混在一起,吸進肺裡帶著一股子嗆人的顆粒感。
腳下是厚厚的、天知道攢了多少年的淤泥爛葉子,踩上去又軟又滑,深一腳淺一腳的,每拔一步都得使出吃奶的勁兒,還發出“噗嗤噗嗤”黏糊糊的怪響。
周小小的褲腿早就被臟水濕透了,冷冰冰地貼在腿上,可她一點兒也顧不上,所有心思都拴在前頭那點微弱的光亮,還有背上丈夫那越來越弱的氣息上。
樂樂趴在媽媽肩頭,大眼睛失神地望著遠處那點光,小臉蛋上沒半點高興,隻有深深的疲憊和一股子不像小孩的憂心。
他能感覺到爸爸的生命力正像沙漏裡的沙子一樣,“沙沙”地飛快流走,那種“暖暖”的感覺越來越淡了。
這比任何嚇人的“哢嚓”聲都讓他害怕。他小聲地、一遍遍念叨著:
“爸爸……撐住……光……有光了……”像是在求老天爺開眼,又像是在給自己和媽媽鼓勁兒。
“山鷹”也累得夠嗆。
他不但要背著個大男人在這麼糟心的環境裡挪動,還得時刻提防前後動靜,留意葉偉的狀況。
他的呼吸也粗重起來,汗珠子順著他硬朗的下巴頦往下掉,混進腳下的汙濁裡。
他能感覺到葉偉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僵,隔著胸口傳來的心跳聲,也越來越沒勁兒了。
希望就在前頭招手,可死亡,卻像影子一樣緊緊咬在後麵,隨時準備把葉偉拖走。
他們吭哧癟肚地往前挪,那光點也漸漸大了,從針尖兒變成黃豆,又變成了拳頭大小。
光線的顏色也清楚了,是種昏黃昏黃的、老式燈泡那種光,一點兒也不亮堂,甚至有點曖昧,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它就是無價之寶!
同時,他們也聽到了點聲音,打破了之前死水一樣的沉寂——一種低沉的、嗡嗡嗡的機器運轉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像是金屬刮擦的細碎動靜。
“前麵有地方,可能是人造的,”“山鷹”判斷道,眼神像刀子一樣更亮了,“情況不明,都彆出聲,跟緊我!”
他們終於挪到了管道儘頭。
出口沒直接通到光源,而是連著一個更寬點、但也一樣破破爛爛的地下空間。
這地方像個廢棄多年的地下工作站或者小倉庫的角落,頂棚挺高,掛滿了鏽跡斑斑的管道和斷頭的電線。
那昏黃的光源,來自遠處牆上掛著一盞防護罩都裂了口的應急燈,燈底下好像堆著些雜七雜八的箱子和破爛兒。
最紮眼的,是空間正中央,一台還在“嗡嗡嗡”賣力乾活兒的、看起來老掉牙的柴油發電機!
就是它,給那盞燈續著命!發電機的排氣管子伸向遠處,把廢氣不知道排到哪個通風口去了。
有發電機!這地方很可能有人!或者至少,最近有人來過!
這發現讓周小小差點當場飆淚!有人的地方,就可能有幫手,有藥,有活路!
然而,“山鷹”猛地一抬手,做了個“噓”和“停”的手勢。
他的目光像雷達一樣,飛快地掃過整個空間。
光線昏暗,看不真切,到處是廢棄零件和雜物堆成的陰影旮旯,簡直是埋伏的絕佳地點。
空氣裡除了發電機那股子柴油味和機油味兒,好像還飄著一絲極淡的、跟這腐朽環境完全不搭的……飯菜熱乎氣兒?
“不對勁兒,”“山鷹”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周小小的耳朵根兒。
“太靜了。發電機還轉著,說明有人管,可這兒鬼影子都沒一個,也聽不見人聲。當心埋伏。”
這話像盆冰水,嘩啦一下就把周小小剛燃起的希望火苗澆了個透心涼,讓她從頭皮一直涼到腳底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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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抱住樂樂,驚恐地看向那些陰暗的角落,仿佛每片黑影裡都藏著索命的惡鬼。
就在這時,一直昏昏沉沉的葉偉,身體猛地一抽抽,喉嚨裡發出一種被痰卡住的、讓人心頭發毛的“咯咯”聲,隨即腦袋一歪,徹底沒了動靜,連那點微弱的氣息都幾乎摸不著了!
“阿偉!阿偉!”
周小小魂兒都嚇飛了,哪還顧得上“山鷹”的警告,撲到葉偉身邊,手抖得像篩糠一樣去探他的鼻息——那氣流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再去摸他的脖子——脈搏跳得又快又飄,眼瞅著就要停了!
“他快不行了!他得馬上救命啊!”
周小小猛地抬起頭,滿臉是淚地看著“山鷹”,眼神裡全是絕望的哀求。
“求你了,救救他!管它前麵是刀山火海,咱們必須出去!”
周小小撕心裂肺的哭求聲,在空蕩蕩的地下空間裡撞來撞去,帶著一股子絕望的狠勁兒。
回應她的,不是來自陰影裡的偷襲,而是一個冰冷、沙啞、帶著濃重口音、戒備心十足的男聲,從前麵的破爛堆後麵傳出來:
“你們什麼人?咋摸到這兒的?”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慢騰騰地從陰影裡挪了出來。
借著昏黃的燈光,能看清這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矮墩墩的挺壯實,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帶著長年不見光的慘白和深深的疲憊紋路。
他穿了身油漬麻花的深藍工裝,手裡死死攥著一把巨大的、鏽得不成樣子的管鉗,眼神像受了驚的野獸,滿滿的全是警惕、懷疑,還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