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六月，梅雨纏綿得像化不開的愁緒。
謝晏辰背著半舊的雙肩包，站在“創科集團”寫字樓前，指尖攥著那張剛打印出來的入職通知書，紙麵邊緣被手心的汗濡得發皺。寫字樓玻璃幕牆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也映出他清瘦卻挺拔的身影——洗得發白的襯衫，熨帖的西褲，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是他能拿出的最體麵的行頭。
作為剛畢業的應屆生，能進入創科集團這樣的本地龍頭企業，足以讓同校同學羨慕。但隻有謝晏辰自己知道，這份工作是他擠破頭才換來的救命錢——老家的奶奶重病住院，每天的ICU費用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新人？這邊登記。”前台姑娘抬眼掃了他一下，語氣平淡地遞過登記表。
謝晏辰麻利地填好信息，跟著HR穿過開放式辦公區。鍵盤敲擊聲、電話溝通聲、同事間的低聲議論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典型的職場圖景。他被分到市場部，工位在角落，緊鄰著茶水間，時不時有熱水壺的嗡鳴和杯盤碰撞聲傳來。
“謝晏辰是吧？我是你的直屬領導，張濤。”一個留著寸頭、身材微胖的男人走過來，手裡拿著一疊文件，“這是咱們部門最近的項目資料，你先熟悉一下，下午三點參加項目例會，負責記錄。”
“好的，張經理。”謝晏辰接過文件，指尖觸到紙張的厚度，心裡暗暗記下這個名字。
張濤沒再多說，轉身就進了辦公室。周圍的同事大多埋頭工作，偶爾投來的目光裡，有好奇，也有幾分疏離。謝晏辰沒心思琢磨這些，快速翻閱著資料——創科集團主營本地生活服務平台“江城通”，目前正在推進新一輪商戶拓展，目標是拿下江城核心商圈的一半以上餐飲商家。
文件裡的數據很詳儘，但謝晏辰越看眉頭越皺。商戶簽約率連續三個月下滑，用戶活躍度停滯不前，可報告裡卻隻字不提問題根源，反而一味美化前景。他拿出筆記本，快速勾勒出數據模型，筆尖在紙上劃過，一個清晰的結論漸漸浮現：不是商戶不願合作，而是平台的抽成比例過高，且配套的營銷支持嚴重不足，導致商戶流失率激增。
“需要幫忙嗎？”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晏辰抬頭，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眸。女孩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紮著低馬尾，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手裡端著一杯剛泡好的檸檬水。“我叫溫知夏，也是市場部的，負責商戶對接。看你好像對資料有疑問？”
“你好，我是謝晏辰。”他站起身，略顯拘謹地笑了笑，“確實有點困惑，平台抽成比同行高五個點，卻沒有對應的增值服務，商戶怎麼會願意合作？”
溫知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壓低聲音：“你看得挺準。這個問題我們提過好幾次，但上麵一直沒回應。張經理說，這是集團高層的決策，咱們隻管執行就行。”
“可這樣下去，項目遲早要黃。”謝晏辰皺了皺眉。
“沒辦法，”溫知夏歎了口氣，將檸檬水遞給他，“先喝口水吧，剛來可能不太適應。下午例會你多聽少說，彆輕易發表意見，免得得罪人。”
謝晏辰接過水杯，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心裡莫名一暖。他點點頭：“謝謝你提醒。”
溫知夏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謝晏辰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向筆記本上的模型，心裡隱隱有種預感：這份看似光鮮的工作，恐怕沒那麼簡單。
下午三點，項目例會準時召開。會議室裡坐了十幾個人，除了市場部的員工，還有運營部、技術部的負責人，以及集團副總裁王坤——王家在江城根基深厚，創科集團正是王家旗下的子公司之一。
張濤先是彙報了項目進展，避重就輕地說了些成績，對存在的問題一筆帶過。王坤聽得不耐煩，手指敲了敲桌麵：“彆跟我來這套虛的！簽約率下滑這麼嚴重，你們到底有沒有辦法解決？再這樣下去，這個項目就沒必要做了！”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沒人敢接話。張濤臉色發白，支支吾吾地說：“我們正在加大推廣力度，爭取……爭取下個月有所突破。”
“加大推廣？錢從哪來？”王坤冷笑一聲，“集團給你們的預算已經超了，再沒成效，你們市場部所有人都等著扣績效！”
就在這時，謝晏辰下意識地開口：“王總，我覺得問題不在於推廣，而在於平台的盈利模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張濤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但已經晚了。
王坤挑眉看向謝晏辰：“哦？你一個新人，有什麼高見？”
謝晏辰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將自己中午整理的模型投影到屏幕上：“根據數據顯示，我們平台的抽成比例比同行高出5%，但商戶能獲得的營銷曝光、用戶引流等服務卻遠不如同行。這就導致很多商戶寧願選擇競品，也不願跟我們合作。如果能將抽成比例下調3%，同時推出針對性的營銷套餐，比如首頁推薦、優惠券補貼等，既能吸引商戶簽約，又能提升用戶活躍度，形成良性循環。”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剛入職的新人居然敢當眾反駁高層決策，還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
張濤的臉漲得通紅，連忙打圓場：“王總，小孩子不懂事，隨口胡說的，您彆往心裡去。”
“胡說？”王坤盯著屏幕上的模型，眼神陰晴不定，“這個模型做得很專業，數據也沒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謝晏辰。”
“謝晏辰……”王坤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點意思。你的方案，我會考慮。散會。”
說完，王坤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張濤狠狠瞪了謝晏辰一眼，摔門而去。其他同事也紛紛散去，路過謝晏辰身邊時，眼神複雜。
“你膽子也太大了。”溫知夏走過來，有些擔憂地說，“王總可是王家的人，向來說一不二，你這麼直接反駁他，以後怕是不好混了。”
“我隻是就事論事。”謝晏辰苦笑一聲，“項目真黃了，對大家都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