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泥水裹挾著斷枝腐葉,
將林夜那具破敗不堪的身軀,輕輕推搡進了狹窄的石縫。
洞口之內,儼然是另一個世界。
光線在入口處被粗暴地截斷,唯餘遠方瘴霧籠罩、屍布般灰暗的天穹,
吝嗇地漏下幾縷慘淡微光。
這光虛弱地勾勒著嶙峋石壁的陰影輪廓,更將深處襯得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空氣粘稠沉重,每一次微弱喘息都像在吞咽冰水浸透的棉絮。
瘴氣如跗骨之蛆,雖較外界稀薄,但那絲甜膩的腥腐依舊頑固地鑽進鼻腔,
侵蝕著麻木的神經,帶來陣陣窒息般的眩暈。
正是這點微薄的空氣,勉強吊住了他搖搖欲墜的生命燭火。
體內【初級解毒丹】的藥力已是強弩之末,僅剩一縷微熱的氣息,
如同將熄的炭火餘燼,在枯竭的經絡中艱難蠕動。
而緊貼胸口的【噬魂魔戒】,散發著灰蒙蒙、近乎消融於黑暗的微光,
成了他最後的鎧甲,竭力抵禦著外界陰冷的濕氣與殘餘的瘴毒。
稀薄的空氣、藥力的殘渣、魔戒的微光——這絕望中的三者在死亡的邊緣,
達成了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才沒讓他踏入石縫的瞬間便徹底斷絕生機。
他像個被遺棄的、浸透泥水的破布袋,被水流最後的推力甩進石縫深處稍寬的凹陷。
身體扭曲地卡在石壁間,紋絲不動。
意識早已沉入無底深淵,連掙紮的念頭都凋零殆儘。
胸膛的起伏微弱到極致,每一次吸氣都耗儘全身力氣,再緩緩吐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若非那魔戒持續散發的、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懸命之線的灰光,
死死吊住這縷殘存生機,這具殘軀恐怕早已被石縫裡彌漫的陰濕死氣與瘴毒徹底吞噬、同化。
這死亡絕境中意外的“庇護所”,非但未能帶來絲毫慰藉,反而彌漫著更滲入骨髓的詭異。
借著洞口透入的那點吝嗇天光,勉強能看到石縫深處的地麵。
散落著一小堆漆黑的粉末狀物質,如同燃儘的柴灰——是藥渣。
詭異的是,它們似乎剛被丟棄不久,指尖湊近,
竟能捕捉到一絲微弱到近乎錯覺的餘溫,在這片陰冷刺骨的濕地裡,突兀得令人心驚。
更毛骨悚然的是氣味。
石縫本該充斥著淤泥、苔蘚和死水的腥臊惡臭。
可偏偏,在這汙濁之中,一縷極其淡薄、又異常清晰的草木異香,頑強地滲透出來。
它清冽、純粹,甚至帶著一絲匪夷所思的生機感,輕飄飄鑽入鼻腔。
這香氣像一尾冰冷的銀魚,瞬間穿透皮肉,遊入骨髓深處。
僅僅是吸入這一絲,林夜那昏死如死水的意識,
竟被強行激起微瀾,一種透骨的清醒感刺入混沌。
隨之而來的,是身上那蝕骨灼魂的疲憊與劇痛,仿佛被這異香極其微妙地……
撫平了一絲棱角。
這絕非尋常藥渣!
能在如此汙穢死地焚燒,還能殘留此等清奇、幾乎滌蕩神魂的異香,
其原本所用之物,必然非同凡響,甚至可能……沾染禁忌!
目光驚疑上移。
石縫內壁,靠近洞口稍亮處,懸掛著一樣東西。
一串由漆黑油亮細藤精心串起的物件。
白森森。
在昏暗中,閃爍著一種隻屬於死亡的、毫無生氣的慘白。
一共七根。
長短粗細不一,指關節彎曲著令人心悸的弧度。
分明是從不同人手上硬生生掰下的人骨!
它們如同被精心挑選的恐怖飾品,懸在那裡。
骨麵光滑異常,甚至泛著一層幽冷的油潤光澤。
仿佛被人經年累月地盤玩摩挲,形成了一層令人作嘔的“包漿”。
微光勾勒下,這七根寂靜懸垂的人骨,
每一根都像一隻空洞無瞳、永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著下方的闖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