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瘴潭邊上那風,刮在身上跟小刀子似的。
血腥氣混著爛肉的腐臭直往鼻孔裡鑽。
林夜剛在鬼門關打了個滾兒回來,斷掉的肋骨稍一動彈,
肺管子就跟要扯出來一樣,疼得他齜牙咧嘴。
血瘴的毒性雖然被體內那股子邪門的黑血擋了些,
但胳膊腿兒上還是紅得嚇人,有些地方眼見著就要爛了。
藥塵那老鬼跟沒聲兒的影子似的飄到他身後,手裡頭撚著那株剛摘的血爪蘭。
那血紅色的花瓣在他枯樹枝一樣的手指間顫巍巍的,活物一樣。
他倒不急著收藥材,那雙渾濁的老眼,這會兒又亮又沉,就那麼上上下下地打量林夜,
像是在估量一塊剛刨出來的臟石頭,掂量著裡麵到底有沒有點值錢的貨色。
“咳…咳咳……”
林夜蜷著身子,想把肺裡那股火燒火燎的勁兒壓下去,一咳眼前就發黑。
他心裡頭明鏡似的,血瘴潭那關頂多算開胃菜。
藥塵這老東西肯出手,圖的就是他身上這點“價值”,後麵等著他的,怕是得割肉放血才能填上。
這不,藥塵轉過身,慢吞吞從懷裡摸出個黑黢黢的玉瓶,隨手就丟在林夜腳邊的爛泥裡。
“咚”一聲悶響。
“惡魔給的‘賞’。”
藥塵那破鑼嗓子,聽不出是喜是怒。
“蝕髓丹。”
林夜盯著那光溜溜、沒半點紋路的黑玉瓶,一股子寒氣和死氣順著瓶身往上冒,讓人心裡頭發毛。
他抬起頭,正對上藥塵那雙仿佛能穿透骨頭的眼睛。
“能治傷!”
老毒物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砸得林夜耳朵嗡嗡響。
“也帶毒。”
林夜心往下一沉。
果然,藥塵的東西哪有白給的道理?
“吞了!”
藥塵枯瘦的手指頭敲著自己的膝骨,發出“噠、噠、噠”的輕響,跟催命鼓點兒似的。
“傷好七成。
斷骨能接上,破開的經脈能快點養起來,墨塵遠那一下灼魂的後勁兒,也能借丹藥裡的陰寒氣兒暫時壓一壓。”
好處擺得清清楚楚,正是林夜眼下最缺的。
沒這副身子骨撐著,啥都白搭。
可藥塵話鋒一轉,嘴角撇出個冰冷的弧度,扔下更重的話:
“不過……這藥的毒勁兒,會鑽進你骨頭縫裡,跟你自己的血‘攪和’到一塊兒。
往後的日子,每個月初一,都得靠老夫特配的‘解藥’來壓那毒勁兒。
要是斷了頓……”
他沒把話說完,可那意思,光是想想,就讓人後脊梁發涼。
骨頭裡埋著毒,解藥按月供應。
這等於把他的小命,死死攥在了藥塵那乾枯的掌心裡頭。
毒藥外麵裹了層蜜糖。
林夜隻覺得心口像被一隻冰涼的手攥緊了。
他盯著那黑瓶子,就跟看著個漂亮的捕獸夾。
吃了它,傷能好得快些,攢點力氣,在這鬼地方活下去,將來才有機會找墨塵遠算賬。
可同時,他也徹底成了藥塵手裡的牽線木偶,一個隨時能被丟棄、被毒藥勒緊脖子的傀儡。
墨塵遠的追殺,爹娘的血仇……自己這條命,不能就這麼窩囊地交代了。
自由?
在命都快保不住的時候,那玩意兒算個屁!
林夜沒半點猶豫,伸出還能動的那隻手,哆哆嗦嗦地撿起冰涼的玉瓶。
拔掉塞子,一股子怪味直衝腦門兒,藥香混著濃重的鐵鏽腥氣,
先是一提神,接著就讓人頭暈眼花,渾身發冷。
瓶子裡就孤零零一顆藥丸。
暗綠色,表麵布滿密密麻麻的細紋,像盤著無數條沉睡的小蛇,邪氣得很。
“嗬。”
藥塵喉嚨裡滾出一聲低笑,像是嘲諷,又像是“算你識相”的滿意。
“還行,不算太蠢。”
林夜沒理他,仰起脖子,把那顆叫“蝕髓丹”的玩意兒,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藥丸入口就化了,倒沒想象中那麼苦,初時還有點詭異的甜絲絲。
可這甜味兒眨眼就沒了影兒,緊接著,一股鑽心蝕骨的劇痛猛地炸開!
像是千萬根燒紅的冰針同時紮進骨髓深處,又像有無數的毒蟲在裡麵瘋狂地啃噬、鑽洞!
“呃啊——!”
林夜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嚎。
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著,蜷縮成一團,在冰冷粘稠的爛泥地上翻滾。
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袍,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嘴角滲出血絲。
這疼,比上次吃“腐骨續命散”的萬蟻噬骨更甚!
這是從骨子裡麵往外撕扯的痛,要把人從裡到外拆開重裝!
藥塵就背著手站在旁邊,冷眼瞧著,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活像在看戲。
隻有林夜身體內部發生劇烈變化時,他渾濁的眼珠裡才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探究光芒。
就在林夜疼得意識快要模糊,腦子都不聽使喚的時候,丹藥的另一股勁兒終於上來了。
一股同樣冰冷、卻更為霸道蠻橫的能量,猛地從丹田位置炸開!
這股勁兒奔湧到哪裡,那骨髓深處磨人的劇痛就像被瞬間凍結了——疼勁兒沒消,
但仿佛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更神異的是,他斷骨的地方,傳來陣陣麻癢,那是骨頭在瘋狂地生長、愈合!
受損斷裂的經脈,也如同乾涸龜裂的河床湧入了寒流,
在那陰冷氣息的刺激下,開始艱難卻堅定地蠕動、彌合。
最讓林夜心頭一鬆的是,墨塵遠那一掌造成的魂傷,
那種仿佛要把靈魂都點燃的灼痛感,真被這股霸道寒氣暫時壓住了。
雖然神識深處依舊沉重滯澀,但那種瀕臨破碎的絕望感,確實減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