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耿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咱們這些人,打打山匪、嚇唬潰兵還行。真對上金兵……”
“所以需要準備。”璟言走到李橫畫的地圖前,“李都頭,如果你是金兵,拿下水門之後,下一步會怎麼走?”
李橫盯著地圖,手指在西城水門的位置點了點:“水門一破,西城就漏了。金兵肯定會往裡灌人,搶占地盤。但西城這邊地形複雜,巷戰不好打。我要是金兵將領,會派一支偏師,從城外繞過來,捅西城的側翼或者後背。”
他的手指從水門劃出來,沿著城外廢墟,最後停在清水河灘的位置:“咱們這兒,就是西城的側翼。”
“所以金兵一定會來?”王石頭不知何時也進了棚子,臉色發白。
“九成會。”李橫說,“就看來得快慢,來多少人。”
璟言看著地圖上那個代表河灘的圓圈,緩緩道:“那咱們就在這兒,等他們來。”
“可咱們隻有一百多人……”王石頭急了。
“一百多人夠了。”璟言打斷他,“李都頭,按你的經驗,金兵派偏師繞後,會派多少人?”
李橫想了想:“不會太多。主力要攻城,偏師就是奇兵,貴精不貴多。多則三五百,少則一二百。而且肯定是輕兵,不會有重甲,也不會有大型器械——廢墟裡走不了那些玩意兒。”
“一二百……”趙鐵柱沉吟,“咱們守,他們攻。有地利,不是沒得打。”
“關鍵是時間。”老耿說,“咱們隻有三天。三天之內,金兵偏師可能來,也可能不來。要是來了,打贏了,韓堅自然沒話說。要是沒來……”
“那就隻能靠嘴皮子了。”璟言說,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草棚外,天色漸漸暗了。砍樹的隊伍扛著第一批原木回來了,吆喝聲裡帶著疲憊,也帶著一股狠勁。挖壕溝的地方已經挖出了幾十丈長的一道淺溝,土堆在溝後,像一道矮牆。
璟言走出草棚,看著這片正在快速變化的河灘。人們點起了火把,照亮了一張張沾滿泥汗的臉。沒有人偷懶,沒有人抱怨,所有人都在拚命——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在給自己挖生路。
小蝶端著一碗熱粥過來,粥裡難得漂著幾片野菜葉。“公子,吃點東西吧。”
璟言接過碗,卻沒喝。他望向西邊,那裡是汴梁城的方向。暮色中,城牆的輪廓模糊不清,隻有幾處烽火台還在燃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他能聽見隱約的喊殺聲,像潮水一樣,一陣高,一陣低。
三天。
他隻有三天時間,要把這片荒灘,變成一座堡壘。要讓這一百多個剛剛拿起刀弓的漢子,變成能打退金兵的精銳。還要讓那個韓堅,相信他這顆“釘子”值得留。
可能嗎?
他不知道。
但他必須去做。
因為他沒有退路了。從柴房裡爬出來的那一刻,從在流民中豎起那杆旗的那一刻,從在官軍陣前說出“給我三日”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要麼生,要麼死。
中間沒有苟且。
夜風吹過河灘,帶著刺骨的寒意。璟言端起碗,把已經涼了的粥幾口喝完,然後把碗遞給小蝶。
“傳令下去,”他說,聲音平靜而堅定,“今晚加一班崗哨,所有人,刀不離身。”
小蝶用力點頭,轉身跑了。
璟言走到正在壘土牆的陳大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挖深點,壘高點。這不是牆,是咱們的命。”
陳大膀抹了把汗,咧嘴笑了:“公子放心,想要咱們的命,得先問問老子手裡的鍬答不答應!”
夜色徹底籠罩了河灘。火光星星點點,像散落在人間的星辰。遠處,汴梁城的廝殺聲還在繼續,一聲聲,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三天。
倒計時,已經開始。
絕路之上,唯有向前。這賭上一切的抉擇,是通向生天的階梯,還是墜入深淵的開始?
(第四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