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不愧為邊塞重鎮,城牆厚逾三丈,街麵以青石鋪就,兩側商鋪林立,駝隊、馬幫、行商絡繹不絕。
隻是今日,所有百姓都被隔在街道兩側。
驛館位於城東,是城中唯一一座三層樓閣。
車駕在驛館門前停下時,那股濃烈的羅蘭香氣已撲麵而來——濃得幾乎化不開,甜膩中帶著一絲西域香料特有的辛烈。
唐驍鼻翼微動。
(太濃了...濃到像是在刻意掩蓋什麼。)
驛館正廳。
廳內陳設已按漠北貴族喜好布置,地毯是厚重的駝絨,矮幾上擺著銀壺和鑲寶石的杯盞。
八名漠北侍女垂手立在兩側,麵覆輕紗,隻露出一雙眼睛。
而主位上——
唐驍踏入廳門的刹那,目光便鎖定了那道身影。
公主麵覆紅紗,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深邃的眼眸。
她身著一襲漠北貴族女子常見的暗紅色長袍,金線繡出繁複的鷹隼紋路,頭戴綴滿珍珠與綠鬆石的額冠。
坐姿端正,雙手交疊置於膝上,每一個細節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大楚迎鸞使唐驍,參見漠北公主殿下。”
唐驍躬身行禮,姿態恭謹。
身後吳丁旺、李婉兒隨之行禮。
翻譯官——一個瘦小的中年文士,低聲用漠北語複述。
公主微微頷首,透過麵紗說出蹩腳的楚語:“唐大人免禮。”
接下來的流程枯燥而漫長。
遞交文書、確認行程安排、禮節性問候...
每一句都需要通過翻譯官轉述,進度緩慢得令人窒息。
唐驍全程保持著謙恭的微笑,但每一次躬身、每一次遞物,他都在調整角度。
他看見公主接過文書時,露出的半截手腕——膚色白皙,指節修長,很眼熟。
很快,流程接近尾聲。
唐驍剛彙報完沿途護衛方案,正待請示起程日期,阿古拉突然起身。
這位漠北副使用漠北語說了句什麼,語氣恭敬。
唐驍來到翻譯官麵前,小聲道:“他們在說什麼?”
翻譯官連忙轉向唐驍,小聲回答道:“督主,阿古拉副使說,大人您提議的路線需穿越狼嚎穀,彼處地形複雜,匪患偶發。問公主是否需漠北這邊方增派熟悉地形的向導?”
“此事關乎殿下安危,需公主定奪。”
“原來如此。”
唐驍臉上笑容不變,隻是眼簾微垂,目光恰好落在公主置於膝上的雙手。
她在思考。
麵紗下的臉看不清表情,但那雙交疊的手......
時間仿佛被拉長。
一息。
兩息。
三息。
然後唐驍看見了——
她的左手食指。
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在暗紅色錦緞袍麵上,輕輕點了三下。
嗒。
嗒。
嗒。
每一次輕點都快速而短促,指尖與錦緞接觸的聲響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然後第四下。
嗒。
這一次力道略重,指節微沉,隨即停止。
三輕一重。
唐驍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所有理智的堤防——
陸雲雪思考的時候,左手食指就會這樣,在桌沿或膝上輕點。
三下快而輕,一下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