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上銅壺裡煮著的水輕輕翻滾,白氣嫋嫋。
蘇小小沒動。
她垂著眼簾,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那指尖瑩白,與青瓷相映,竟有些晃眼。兩個多月了。
唐驍北上九死一生,她在京中日日懸心。
茶樓裡的消息最靈通,野鬆林血戰、飛鷹峽鏖戰、狼嚎穀大火...每一條傳回京的戰報,都讓她指尖發涼。
如今人完好無損地坐在麵前,那些壓在心底的擔憂、後怕,還有更深處的思念,便如春水破冰,悄無聲息地漫上來。
她忽然起身,繞過桌案,很自然地走到唐驍身側。
“公子。”
她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輕顫:“這一路...辛苦了。”
說話間,她已伸出手,指尖虛虛拂過他肩頭,仿佛要撣去並不存在的塵埃。
袖口帶起一陣極淡的蘭香,是她慣用的熏香,此刻卻比平時更清晰地縈繞在他鼻端。
唐驍抬眼看她。
蘇小小今日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襦裙,外罩薄紗,腰身束得細細的。
許是茶樓生意勞心,她比兩月前清減了些,下巴尖了,反倒襯得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眸子更大,此刻那眸子裡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還有一層薄薄的水光。
“瘦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蘇小小鼻尖一酸。
她忽然俯身,手臂輕輕環過他的肩膀,將側臉貼在他頸窩處。
“你也是。”
蘇小小低聲說,氣息溫熱地拂過他耳畔:“我聽說你們在狼嚎穀,差點...”
後麵的話沒說下去,環著他肩膀的手臂卻微微收緊。
唐驍沒動,任由她抱著。
他能感覺到懷中身軀細微的顫抖,能聞到她發間清淡的香氣,也能感受到那份毫不掩飾的關切與依賴。
在這步步驚心的京城裡,這份不帶算計的溫暖,顯得尤為珍貴。
過了片刻,蘇小小才似平複了心緒,稍稍退開些,卻仍靠得很近。
她抬起手,指尖這次真的落在了他的臉頰,輕輕撫過眼下那一點不易察覺的疲憊陰影。
“今晚...留下嗎?”
蘇小小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搔過心尖。
眼神卻亮得驚人,直直看著他:“我新得了些江南的魚鰾,正好...給你解解乏。”
話裡的意思,兩人都懂。
唐驍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唇,那唇色嫣紅,因緊張或期待而微微抿著。
他伸手,握住她仍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掌心溫熱。
“好。”
隻一個字。
蘇小小眼睛霎時彎了起來,那笑意終於衝破所有壓抑,明媚地晃人。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勾。
“那...我先去吩咐人備水沏茶。”
她說著,卻沒立刻鬆手,又飛快地湊近,在他唇角極輕、極快地印了一下,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隨即,她便像隻偷了腥的貓兒,紅著臉轉身,腳步輕快地朝門口走去。
隻是走到門邊,又回頭望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間,風情初綻。
“公子稍坐,小小...很快回來。”
門輕輕合上。
雅間內,茶香與水汽氤氳。
唐驍摩挲著方才被她指尖勾過的掌心,那裡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酥麻的癢意。
他緩緩靠向椅背,閉上眼,緊繃了多日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得以稍稍鬆懈。
窗外,暮色漸濃。
而這一室即將升騰的暖意,足以暫慰風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