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秀芝去市裡參加道場,胡墨堯也去後山找藥草。
林沄錦在院中手腳麻利地將艾草葉分裝進粗布口袋,每袋都按姥姥教的分量裝得勻勻的,這些艾草要用來做驅邪的香包,過幾日鎮上的藥鋪就要來收。她剛把最後一袋艾草碼在屋簷下,就聽見村西頭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那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住尾巴的貓,裹著風穿過家家戶戶的籬笆牆,聽得人心裡發緊。
“是鎖柱娘的聲音!”林沄錦心裡咯噔一下,她趕緊放下布袋,往村西頭跑,跑到鎖柱家土坯院外,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頓了頓——院門口圍了足足半村人,老的少的都捂著鼻子往後縮,連平日裡最不怕臟的野狗都蹲在三丈外,夾著尾巴哼哼。
一股惡臭正從院子裡絲絲縷縷地飄出來,先是像腐爛的敗葉味,再聞又帶著股腥臊的濁氣,鑽進鼻腔裡直往腦門衝。林沄錦下意識地捂住嘴。
“這咋還越來越臭了呢?”李大爺拿著煙袋鍋,迅速後退:“咱們這都出院子啦,咋還這麼大的味道?”
“可不是嘛!”站在他旁邊的張嬸子解下頭上的藍色圍巾緊緊捂住在鼻子上:“我跟你們說啊,我剛從這兒過,聽著屋裡動靜不對,扒著門縫瞅了眼——鎖柱躺在炕上直蹬腿,被子都濕透了!這味兒,怕是拉炕上啦?”
“聽說燒得直打擺子,還說胡話,這咋又拉啦?”李二嬸拽著閨女往人群後鑽!“晌午還好好的,去大河套摸魚回來就不對勁了,臉白得跟紙糊的似的。他爹給他灌了碗薑湯,反倒燒得更厲害了,嘴裡還胡話連篇的!”
人群乾嘔著後退,有人說鎖柱是摸魚時得罪了河神,有人說他是撞上了後山的精怪,還有人悄咪咪地提了句“林秀芝不在家,這事兒怕是難辦”。林沄錦沒心思聽這些議論,她繞開人群往院子裡走而沄錦在院子裡的陽井壓了點水,把手帕浸濕捂在鼻子上,往屋走去,邊走邊想:等姥姥回來,我就學畫淨化符,這也太遭罪啦!
剛跨進門檻,一股更濃烈的臭味就撲麵而來,比院外的氣味還要霸道,混雜著汗臭、穢臭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嗆得人眼淚都快流出來。林沄錦眯著眼睛適應了片刻,才看清屋裡的景象:鎖柱躺在土炕上,蓋著兩床厚棉被還在發抖,眼睛半睜半閉,牙齒咬得咯咯響,嘴唇乾裂起皮,嘴裡反複念叨著“我該死,我是混蛋,我該死!”。
林沄錦剛要上前,林沄錦深吸一口氣,剛要上前探鎖柱的脈搏,就見鎖柱的兩隻手突然從被窩裡抽了出來,指甲縫裡還沾著些黑泥,在半空中機械地畫著圈圈,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鎖柱娘雙眼通紅,已經被熗得意識模糊,卻還在憑著本能得給鎖柱往身上拽著被子。鎖柱爹已經暈倒在炕沿兒邊!
林沄錦擰眉,集中精神力,再次朝鎖柱看去,隻見他的頭頂有一團灰色的霧氣,像流雲一樣滾動著,她雙指賦予眼上,嘴裡默念口訣:“清心滌塵,玄光入瞳;慧眼一開,虛妄皆空!”再次睜眼,就看見鎖柱頭頂蹲坐著一隻修行有成的黃鼠狼——它渾身毛色是極純的杏黃色,尾巴蓬鬆得像朵菊花,兩隻前爪正和鎖柱同步畫著圈,綠豆般的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
“給我住手!”林沄錦大喝一聲,聲音裡帶著幾分姥姥教的清心咒韻,震得窗紙都顫了顫。
那黃鼠狼被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一雙綠豆眼狠狠地看向林沄錦:“不關你的事,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敢管閒事?”
林沄錦眸光一凜:“你們有什麼恩怨,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何必把人折磨成這樣?他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得貪因果!”
黃鼠狼黃鼠狼卻像是沒聽見,它抖了抖身上的毛,輕蔑一笑:“你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跟我這擺什麼大神的譜?我就在這畫圈圈詛咒他,你能奈我何?”
林沄錦深吸了一口氣,卻差點讓這臭氣給嗆著:“我好聲好氣的跟你商量,你彆不講道理啊!”
黃鼠狼也急了,它猛地站起來,尾巴豎得筆直:“哈哈,道理?黃爺我,就是道理!”說著便朝林沄錦撲過來,它的速度極快,像一道黃色的閃電,爪子上還帶著淡淡的黑氣。林沄錦早有防備,她手腕一翻,一把薅下鐲子,在手裡輕輕一抖,那鐲子瞬間化作一條綠色的長鞭,鞭身還纏著淡淡的金光,“啪”的一聲抽在地上,一股淩厲的罡氣從地麵騰起,黃鼠狼的身形在空中一頓,啪嘰一下掉在地上,哼哼了兩聲:“你,你,你,你欺負鼠!”
林沄錦用手扇著鼻子,嫌棄地看了它一眼:“你先把臭氣散嘍,我們好好談談!”
黃鼠狼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轉過身,深吸一口氣,隻見它那肚子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並且慢慢的下移,這是要整個大活啊?林沄錦見狀趕緊舉起鞭子,柳眉倒豎:“你再敢放屁,我就抽死你!”
黃鼠狼被她這話嚇得一哆嗦,肚子瞬間癟了下去。它看著林沄錦手裡的鞭子,綠豆眼裡滿是忌憚,卻又不肯服軟:“那行,你先把鞭子收起來!黃爺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它心裡卻打著小算盤: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先用個緩兵之計!先穩住她再說,等她放鬆警惕,再找機會報複那混小子。”
林沄錦看出了它的心思,卻也沒點破,隻是緩緩收起了鞭子——那鞭子一碰到她的手腕,就又變回了翠綠色鐲子的模樣。黃鼠狼見狀,鬆了口氣,張開大嘴猛地一吸,屋子裡的黃色臭氣唰的一下,儘數吸進黃鼠狼的腹中!
林沄錦隻覺得胃部一陣翻騰——這黃鼠狼居然是把放出去的屁又吸回肚子裡了,也太惡心了。她強忍住乾嘔的衝動坐在炕沿兒上:“說吧,到底咋會事?”
黃鼠狼跳到炕桌旁,用爪子扒拉過桌上的一個粗瓷水杯,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才慢慢說起緣由:“我修行了三百多年,跟我同輩的幾個兄弟姐妹都討封成功了,今天我終於感受到我封正的瓶頸有些鬆動了,想著我的機緣終於到了,便出了洞府尋找機緣,在大河套邊上看見這小子獨自撈魚,我以為他就是我的有緣人,就問他:‘小子,你看我像人還是像仙?’可這小子指著我哈哈大笑,他說:一個放屁蟲也想成仙?我看你像個偷雞的賊!”
林沄錦聽後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這小子,小時候就討狗嫌,三歲時追著村裡的老黃牛拔毛,五歲時把鞭炮塞進馬蜂窩,整天跟個大馬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如今12了,還這麼沒正調!
黃鼠狼的聲音滿含委屈:“我這三百多年,是不是白修行啦?就是因為這小子一句話?我不甘心呐!”
林沄錦想了想:“那倒也不至於徹底沒了封正的機會,這樣吧,你跟我回我家,下午我姥姥回來,或者胡墨堯回來,我們一起討論一下這個事情!”
黃鼠狼思索片刻:“行,我跟你走。但你要是擺不平這事,我就纏著你,直到你幫我把這口氣出了為止!”
林沄錦淺淺一笑:“嗬嗬,行啊,就怕到時候你求著留在我身邊,都舍不得走。”她起身幫鎖柱蓋好被子,又掐了個清心訣點在鎖柱爹的人中上,看著他悠悠轉醒,才對黃鼠狼說:“走吧,我家有剛曬好的鬆子,比你在山裡找的香多了。”黃鼠狼一聽有鬆子,眼睛瞬間亮了,趕緊跟在她身後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