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一聲清脆的響聲,像小石子掉在冰麵上,打破了死寂的夜。
緊接著,一個甜絲絲、帶著點慵懶和玩味的聲音,從他背後的槐樹林裡飄了出來:“唷,小龍蝦同誌,膽子不小啊,真敢來啃這口‘毒蘋果’?”
那聲音軟乎乎的,像羽毛搔在心尖上,癢得龍蝦渾身一麻!
他猛地轉過身,關節“嘎吱”響,跟生鏽的機器似的。
月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一束朦朧的光,正好照在那個倚靠在樹乾上的身影上。
是她!
還是那件火紅的上衣,墨黑的長發披在肩頭,像緞子似的順滑,被夜露打濕了幾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更添了幾分嫵媚。月光落在她臉上,皮膚白得像剛煉出來的純鐵,細膩得看不見毛孔,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動著,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星星,又像帶著鉤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嘴角還噙著一絲壞笑。
龍蝦的腦子瞬間炸成了煙花!
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鋼廠裡的女工,皮膚被爐火烤得黝黑,說話大嗓門;龍靈村的姑娘,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帶著股土氣;就算是鳳妹,也隻是清秀而已,根本比不上眼前這姑娘的萬分之一。
她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在這荒涼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瞬間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龍蝦看得有些失神,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連耳朵尖都熱得快要冒煙了。
姑娘往前邁了一步,紅色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每一聲都像踩在龍蝦的心臟上,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身上的香味飄了過來,比白天更濃鬱了些,清清爽爽的,帶著點甜,好聞得讓他有些暈乎,差點忘了呼吸。
“怎麼,不認識我了?”姑娘笑得更甜了,眼睛裡的狡黠藏都藏不住,“白天在考場門口,我可是親手把信塞到你手裡的。”
龍蝦這才回過神,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似的,說話結結巴巴,鄉音不自覺地冒了出來:“是你?是你!”
姑娘往前又走了兩步,離他隻有幾步之遙,他甚至能看清她眼角的淚痣,像一顆小小的黑寶石,“我還知道,你叫龍蝦,本名龍靈海,龍靈村人,現在在鋼廠當軋鋼工,高考想逃離,對不對?”
她每說一句話,龍蝦的心跳就快一分,到最後,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炸了!
這些信息,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知道!
“你、你到底是誰?”龍蝦的聲音都在發抖,帶著一絲哀求,“你為啥知道我的事?是不是、是不是廠裡派你來調查我的?”
他想起了車間裡最近流傳的謠言,說廠裡要整頓“不安分”的工人,凡是有“不切實際想法”的,都要被開除。難道她是廠裡的眼線?
姑娘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花枝亂顫,月光下,她的笑容美得讓龍蝦有些失神。“調查你?你一個小軋鋼工,有啥好調查的?”
她的笑容裡帶著點嘲諷,卻又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讓龍蝦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可笑。
“那、那你為啥知道我的事?”龍蝦還是不甘心,追問道。
姑娘眨了眨眼,故意賣了個關子:“秘密~”
她轉身往槐樹林深處走,紅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像一團跳動的火焰。“想知道?跟我來啊。”
龍蝦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的好奇和恐懼攪在一起,像鋼爐裡翻滾的鐵水。他猶豫了一秒,還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槐樹林裡的月光更暗了,樹枝交錯,形成一道道黑影,像張牙舞爪的怪獸。夜露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帶來一陣涼意,可他的心卻像火燒似的,越來越熱。
他跟在姑娘身後,小心翼翼地踩著她的腳印,鼻子裡全是她身上的香味,還有夜露和泥土的氣息。他能看到她烏黑的長發在夜色中飄動,能看到她紅色的裙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誘惑,讓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你高考考得咋樣?”姑娘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還、還行吧。”龍蝦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鄉音更重了,“英語有點難,好多題沒看懂。”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嘀咕:都怪你這個都市妖女,突然冒出來,還送了封莫名其妙的信,害得老子考試的時候心不在焉,連最簡單的題目都沒答好。
“哦?”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裡帶著點笑意,“就是那幾道時態題?我看你考試的時候皺著眉頭,跟誰欠了你錢似的。”
龍蝦一愣,眼睛瞪得溜圓:“你、你也在考場?”
“不然我怎麼給你送信呀?”姑娘笑得眉眼彎彎,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就在你斜前方,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龍蝦仔細回想了一下,考試的時候,斜前方確實坐著一個穿紅衣的姑娘,隻是那時候他光顧著緊張,沒敢多看,沒想到竟然就是她!
“聶耳故裡出來的娃,不該這麼慫吧?這點難題就難住你了?”姑娘的語氣裡帶著點調侃。
提到聶耳,龍蝦的眼睛亮了一下。聶耳是他們家鄉的驕傲,村裡的老人常說,聶耳當年就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才走出了山溝溝,成了大音樂家。他小時候,就經常聽堂哥龍靈文唱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每次唱到激昂處,都忍不住跟著哼唱。
“我才不慫!”龍蝦挺了挺胸膛,語氣也硬氣了點,常年掄大錘練出的肌肉線條在工裝下隱隱顯現,“我就是想考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這些話,他隻敢在心裡想,從來沒跟彆人說過,現在卻對著一個陌生的姑娘說了出來。他怕她笑話他,怕她覺得他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