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是個住宿生,沒手機,一禮拜才能回家一次,約等於在信息孤島上服刑。
晚自習,對高一(10)班的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大型集體發呆現場。窗外蟲鳴都比教室裡的學習氣氛要熱烈。
但在學霸夏晚秋的世界裡,這裡是她的主場。
她的桌麵,乾淨得像個強迫症的展覽櫃。左手邊是各科作業,字跡工整得能直接送去印刷廠;右手邊是物理競賽輔導書,翻開的那一頁赫然是《力學篇》。
就在剛剛,她用三種解法KO了一道動量守恒大題,那感覺,爽得就像親手破解了宇宙代碼。
在夏晚秋的人生攻略裡,路線清晰得一塌糊塗:好好學習,上TOP2,選個王牌專業,從此走上人生巔峰。這是她堅信不疑的道路,也是家裡人為她規劃的唯一路徑。
然而,當她的眼角餘光掃到身邊的同桌時,卻發現陸行舟的桌麵,堪稱混亂美學的典範。
數學卷子正麵稀稀拉拉填了幾個選擇題,背麵大題寫了個“解”。語文默寫更絕,竟一個字也沒寫。
畢竟這個世界的名篇,他陸行舟一首也沒背過,默寫?寫個錘子。
這種行為,在夏晚秋的價值觀裡,簡直是對知識的一種“褻瀆”。
下午語文課,他那句“大江東去”雖然最後以“記錯了”強行挽尊,但那股子淡定勁兒,還是讓夏晚秋覺得這家夥有點東西。
她本以為,陸行舟是個想法獨特的“怪才”。
現在看來,想多了,這貨可能就是個純粹的“懶蟲”。
在她看來,陸行舟下一步就是趴下睡覺或者傳紙條。
結果,通通沒有。
陸行舟長長地呼了口氣,然後把那些卷子推到桌角,接著,鄭重其事地從一個牛皮紙袋裡,取出了一疊稿紙和一支通體烏黑的鋼筆。
那架勢,仿佛不是拿出紙筆,而是在舉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當陸行舟握住筆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前一秒,他還是個對學習愛搭不理的鹹魚少年;這一秒,他腰背挺得筆直,眼神裡的慵懶和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夏晚秋從未見過的專注。
他沒立刻下筆,而是盯著空白的稿紙,像是在和另一個世界的人物對話。幾秒後,他拔掉筆蓋,動作利落得像是劍客出鞘。
“沙、沙、沙……”
他的筆尖在稿紙上流淌,聲音連貫又細密,不像在寫字,更像在編織一個世界。
他時而鎖眉,時而嘴角微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宇宙裡,仿佛教室的喧囂都被他一鍵靜音。
夏晚秋看得有點呆。
她自認是個專注力MAX的人,可陸行舟身上那股勁兒,比她解題時還要純粹,還要瘋狂!
那是一種燃燒靈魂的熱情,一種創造世界的狂喜。
可這股熱情,居然是特麼的用在寫這些“不務正業”的東西上?
夏晚秋的三觀,第一次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
晚自習的時間一分一秒地爬。
班主任從後門幽靈般飄進來,又幽靈般飄走,全程沒發現陸行舟的“異常”。
——沒辦法,他坐得比誰都端正,表情比誰都認真,簡直是“認真摸魚”的典範。
“嘿,舟哥!”
後座的陳陽跟個猴兒似的探過頭來,壓著嗓子說:“數學卷子最後那道函數大題,借哥們兒抄抄?”
陸行舟頭都沒抬,喉嚨裡發出個極輕的“嗯”?
“最後一題啊!那破函數,寫得我腦殼疼!”陳陽繼續騷擾。
陸行舟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那雙總是懶洋洋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他指了指自己那張幾乎空白的卷子,對陳陽攤了攤手,一副“兄弟我儘力了,但臣妾做不到”的表情。
陳陽一臉“我信你個鬼”,悻悻地縮了回去。
夏晚秋的心,卻因為剛才那一瞥,猛地漏跳了一拍。
——這家夥,到底在寫什麼玩意兒?能讓他這麼入魔?
好奇心,開始肆意滋生。
陳陽的打擾,似乎也讓陸行舟得以中場休息。
他放下筆,拿起剛寫滿的一頁稿紙,輕輕吹著未乾的墨跡。
就在稿紙從他眼前掠過時,夏晚秋的目光看到了上麵的字。
那是一種極其囂張的硬筆書法。
完全不是高中男生的鬼畫符,而是一種筆鋒銳利、結構沉穩、自成一派的字體。每個字都帶著一股殺伐果決的狠勁兒,力道幾乎要穿透紙背。
“字如其人”!
一個能寫出這種字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甘於平庸的學渣?
專注力、眼神、字跡……這三個完全矛盾的碎片,拚湊出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她看著陸行舟把那頁稿紙像藏寶圖一樣,小心翼翼地放回牛皮紙袋。那個鼓鼓囊囊的紙袋,在她眼裡,瞬間變成了一個充滿誘惑的潘多拉魔盒。
她再次對自己的“人生攻略”產生了懷疑: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比刷題、考大學,更值得一個高中生奮不顧身的事?
他,到底在寫什麼?
這個問題,像貓爪子一樣,在她心上撓來撓去,渾身難受。
晚自習過半,短暫放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