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穿過夜風,落在馬學東的臉上。
“你最怕的不是死。”
“也不是坐牢。”
“你怕你爸,馬國邦,杭城前任的檢察長,在九泉之下睜開眼睛。”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中了馬學東的靈魂。
他全身劇烈地一顫,眼神裡的瘋狂和凶狠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江遠向前走了一步。
“你怕他看見,他那個一身正氣、引以為傲的兒子,變成了他一輩子最痛恨、抓了一輩子的那種人。”
江遠又向前走了一步。
“你怕他問你,他教你握筆的手,是什麼時候學會了簽字收錢。”
“你怕他問你,他教你挺直的脊梁,是什麼時候學會了向罪惡彎腰。”
馬學東的身體開始搖晃,他勒著人質的手臂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父親那張嚴肅而失望的臉。
那張臉,曾是他童年時最大的仰仗,青年時最高的標杆,中年時最深的敬畏。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語,聲音像蚊子一樣小,“我沒有……我隻是……”
江遠走到了他的麵前,距離不到三步。
他看著這個已經快要崩潰的男人,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穿上這身警服,是為了抓壞人。”
“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抓捕當初的那個自己了?”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馬學東最後的心理防線。
他手臂一軟,被他挾持的年輕文職滑落在地,連滾帶爬地跑向遠處。
馬學東手中的鋼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雙膝一軟,跪在了冰冷的混凝土地麵上。
他抬起頭,看著滿天星鬥,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變得模糊。
“爸……”
他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緊接著,他雙手捂住臉,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哭聲撕心裂肺,在空曠的天台上回蕩。
兩名特警隊員上前,將冰冷的手銬扣在他的手腕上。
馬學東沒有任何反抗,身體軟得像一灘爛泥,任由他們將自己從地上架起來。
他被押解著,路過江遠身邊。
他的哭聲停了。
他突然抬起頭,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江遠。
那眼神很複雜,有解脫,有怨恨,還有一絲詭異的憐憫。
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湊近江遠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氣聲,說出了三個字。
“地獄門……”
江遠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馬學東看著他的反應,笑容更大了,帶著一種病態的快意。
“你鬥不過他們的……”
“他們……會找到你的……”
他被特警用力向前一推,踉蹌著走向天台的門口,嘴裡還發出低沉的、斷斷續續的笑聲。
夜風吹過天台,卷起地上一片紙屑。
江遠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三個字,像一顆釘子,釘進了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