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式穿越!
問這話的不是彆人,正是被滾滾驚雷劈了個正中紅心的花照水。
他直直迎上了雷火,又無人相幫,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好一陣子才漸漸蘇醒過來,仍然是頭暈眼花,眼前光怪陸離,隻聽得耳邊一直有個清潤的嗓音喋喋不休,說個沒完,卻反應不過來內容,直到現下才陡然生出一點力氣,掀開了眼皮。
花照水這一睜眼,便瞧見顧長行立在不遠處,背後深灰的牆麵上懸掛著一個豔紅的“酒”字,愈發襯得他那抹白衣如堆雪似地極惹眼,正持一把同樣素白的折扇,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笑地花照水不知為何後頸一涼。
“在下風月齋主,顧長行。”
顧長行手腕一翻,將扇麵轉過來,上麵極飄逸地寫了四個字“風月無邊”。這四個字乃他自己親筆所書,似狂非狂,似草非草,落筆一氣嗬成,自成一派,儘得風流,若是旁人模仿,總要差幾分韻味,是以也成了風月齋主的身份象征之一。
而這風月齋,聽起來像是個煙花場所,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正經地方——江湖裡的人要買情報,免不了要往這無邊的風月裡走上一遭。
而他顧長行生意往來,總要“自謙”一句,且是江湖裡那個最大的情報販子。
他自報家門,坦誠身份,若是一般的江湖人,就該抱拳禮上一禮,不論真情還是假意,說上兩句“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但花照水就不。
他沉思半晌,靈感乍現,醍醐灌頂,一瞬間福至心靈,指著顧長行大喝一聲“是你!你就是那個一千兩黃金的通緝犯!”
顧長行翻了個白眼,折扇一收,懶得理他。
“所以那天在半山腰碰見你的時候,你說你叫什麼什麼季山,果然是騙我的!”顧長行不搭理他,花照水卻仍舊沒弄清楚狀況,猶自憤憤不平,一個鯉魚打挺試圖坐起來,挺到一半,渾身難受,未果,複又躺平在地,身上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俱是丁零當啷一陣響,可胡亂摸索了半晌也沒找到自己那對舞起來虎虎生風的八十斤大鐵錘,又是一聲大喝“小爺問候你祖宗!我錘子呢?!”
單他一個人醒來這片刻折騰的動靜,就比屋裡剩下三個人都熱鬨了。
假的那位“季山”早就轉過頭去撥弄腳邊的木箱,反而是真的那位孟季山好心,瞧著盜用了自己名字的好友微微歎了口氣,與他解釋了一句“花施主,稍安勿躁。你的鐵錘恐怕是當時便叫雷電給劈碎了。人無大礙,已是萬幸。”
花照水被玄淨這種和藹裡仿佛帶著關切的友好態度弄懵了。
他這一路實在是有夠倒黴,也有夠茫然,直到現在都還摸不著頭腦。他一向沉迷於鑄造之術,前些時日得了張古方,說是要以千年的青梧枝引火,遂多方打探,總算得知在空山寺有一株老樹。當即打包了行李,帶上平素所用的工具直奔空山寺而去,在半途遇上了自稱季山的顧長行,倒也沒生疑,一心就奔著青梧枝往山上去。
遇上的人是假的,還好青梧枝是真的。
千年的青梧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遠遠看去如同一朵停在山尖的綠雲,濃蔭鋪滿一寺。他喜滋滋在客房裡搗鼓了半晌的冶爐,想著明日去與那住持好生說道說道,捐他一筆厚實的香火錢,換兩枝青梧,後日描好了模子,就能開爐冶煉,一償平生所願。
可天有不測風雲,計劃趕不上變化。
還不等到明日,半夜裡忽然就燒起了大火,映紅半邊天空,他奔出去一看——好家夥,烏沉沉的箭頭把空山寺圍成了水泄不通的一隻大鐵桶,一聲令下,就能給他紮成刺蝟。他心裡還在尋思著自個兒犯了什麼事,都不等意識到這禍事並不是衝著他來的,一柄拂塵“唰”地一聲甩了過來,靈蛇一般往他脖子上纏。
花照水一向手比腦子動得快,以剛克柔,一雙鐵錘就往前迎上。管他為什麼呢,我總不能叫人給打了吧?
後麵的事情就全然是一團混亂。
兩邊同時動起手來,他滿心想著明日要去捐香火錢的住持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攜裹進了戰局,神情倒還是白日裡那個莊穆平和的大師,可手下一柄降魔杵舞地滴水不漏,出手便無落空,他拿雙錘接了一下,力道重逾千斤,震地他倒退兩步,兵器險些脫手。所謂菩薩低眉,金剛怒目,不外如是。
還有上山時碰到的那白衣人,身形極快,分花拂柳一般卸了一隊鐵甲的弩箭,之前穿道袍的甩了他一記拂塵,可打著打著又轉去擊退朝廷的兵馬,朝廷領兵隨後又喊著一起拿下打地那叫一個昏天黑地,火光,劍光,雷光,喊殺聲,金戈聲,慘叫聲,悉數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停在花照水記憶裡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他雙錘一舉,登時從天而降一道道慘白的驚雷,火花四濺。他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費儘功夫才找到的那一棵青梧樹,轟地給燒著了,倏忽就燃起衝天的火光,想必燒到明日,彆說枝,怕是根都不剩了。
實在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小爺真是問候令堂了,怪不得,我就說我不曾惹事,朝廷是來拿你的!結果你們居然還打我?!我被雷劈了,但還沒死?可是我的青梧樹燒沒了?”他喃喃自語,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幾經轉折,終於定格在一個淒楚抑鬱的表情上,下一刻就要垂淚千行,頓了片刻,又哽咽道“住持,你不是跟他倆一夥的嗎?”
顧長行早已研究完了小箱子,聞言差點沒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和那邊苦苦修門的一醉交換了個眼神,俱是讀出了彼此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