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那邊迅速地回複了一個好。隨即又發來一句那到時候我去接你。
不知怎麼地,顧長行竟然覺得從那個樸素的好字裡,讀出一種舍命陪君子的感覺。
十一月的崇京市已經冷了,隻刮了小半宿的風,就把金燦燦的銀杏樹給吹了個半禿,但好在陽光尚還晴明,蜜糖一樣裹在厚厚一層金棕色的落葉上,踩上去也是又綿又密,好像還能抓到一點暖意的尾巴。
顧長行就是這時候來的。
“滄哥,我到門口了。”
“嗯,你往前麵走,右拐就能看到我。”
“滄哥——這裡!”顧長行從街口繞出來,沈滄就在一棵老桂樹下等他,大約是因為今天要出去活動,難得更改了私服一貫的沉穩路線,戴著頂白色的棒球帽,一身清爽陽光的打扮,或許是怕冷,手藏在外套的口袋裡,單肩背著包,透出點蓬勃的少年氣,像是哪個校園裡的運動係校草。他也不戴口罩,隻拿一條羊絨質地的圍巾稍稍擋了點臉,但搞不好保暖的作用其實更大些,見到顧長行便將圍巾拉下來,衝人露出一個笑,笑彎了一點眼睛,生生是要比崇京市高爽的秋光還要燦爛。
“滄哥今天這身很帥啊。”顧長行小跑過去站到沈滄身邊,嗬出的熱氣在室外凝成小小的白霧,他就在外麵穿了一件薄外套,美名其曰省點買衣服的錢,實際就是嫌裹得厚重損了形象。顧齋主是大冬天也要拿折扇的人,出了名的要風度不要溫度,當然也是習武之人抗凍,真不怕冷,但落到沈老乾部眼裡是萬萬不可的,保溫杯裡泡枸杞的人看著他一身打扮當場就皺起了眉頭,根本不搭理他的顏狗稱讚“怎麼穿得這麼少?不冷嗎,快上車。”
“其實我不好吧,我冷。”顧齋主分外了解他的念叨,勸學真言還猶在耳邊,於是乖乖巧巧老實坐上副駕駛,等沈滄把空調打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閒話。
“剛剛給你打電話占線,今天還順利?”
“還不錯,成功搞定了那個地產老板。是花照水那小子英語考了九分,老師給我打電話來著。”
“那是有點低了。怎麼沒考好?”
“彆提了,這小子全選的c。”
“我記得英語的話,全選c也不該這麼低吧?”
“誰知道,他說他運氣不好,這次出卷子的老師不喜歡c。”
“……孩子還小,慢慢教。”
今天不是周末,又不是遊樂園人流高峰的春夏季,到了十一月,玩水的項目全部關門大吉,剩下無非是些過山車,天地雙雄,海盜船之類的,翻來覆去把人像裝進洗衣桶裡甩乾似的找刺激,當然了,還有那種伴隨著悠揚的音樂聲,一起一伏旋轉的彩色小馬,可謂活潑天真,可愛又充滿童趣。
為什麼要坐在這種色彩粉嫩的東西上轉圈圈?顧長行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更大的問號。
沈滄檢完票進去,他和顧長行站在門口,入耳就是一陣輕快調皮的《小跳蛙》,腳步都不約而同地頓了頓。
說來慚愧,沈老乾部除了上學的時候和同學一起來過一次,往後許多年都和這種大型遊樂場所是絕緣體,甚至小的時候沈母領著他去遊樂園,他都還不如他媽玩的開心。
但既然是小顧選的——沈滄訂票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建設,務必拿出十二萬分的演技,絕不能讓小顧覺得自己對這地方沒興趣。
而顧齋主千挑萬選從那情侶必去的十大景點裡摸出一個遊樂場,主要是其他實在沒得選,排隊上設施的一瞬間他就後悔了。
什麼玩意兒?
下墜過程中呼嘯的風把顧齋主的馬尾呼啦啦地吹了起來,臉頰邊漏下的兩縷唰地糊了他自己滿臉,按照周圍人的表情,顧齋主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放聲大叫表示出這種驚險刺激,和腎上腺素迅速分泌後的滿臉興奮。
但說真的,一個沒有徒手掉過懸崖還平安活下來撿到絕世武功的江湖人不是一個好俠客,如果有,那一定不是主角。
分毫沒有感受到刺激和害怕的顧齋主默默伸出手,把飛到唇邊的發絲撥開,勉強張了張嘴,覺得自己“啊”的好違心,好沒有靈魂。
“感覺怎麼樣?”
顧長行什麼感覺?顧長行沒有感覺。但是麵對沈滄的關切,本著不可讓美人失望的態度,顏狗斬釘截鐵地露出一個分外燦爛的笑容“挺好玩的!”
沈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想著顧長行不論是什麼樣的身世,但大約是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畢竟也是這個年紀,好奇什麼的也是有的,於是分外貼心的展開色彩繽紛的卡通地圖“喜歡?那我們去玩那邊那個吧,好像聽說也不錯。”
“好呢。”
坐在過山車上的顧齋主臉上笑嘻嘻,心裡是一張麵癱臉,萬萬想不到沈老師看著外表一本正經十分沉穩,原來對這種遊樂設施這麼感興趣。但是既然沈老師喜歡,那就那就這樣吧,美人總是有更多的特權。
於是兩個人相互遷就的在遊樂園裡“開開心心”完了一圈。
真的好有意思。
就像下雪的南方人比下雪好玩一樣。
陪你去遊樂園的人,比遊樂園更有趣。